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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决定的那一刻,我还在想,任杰,在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了,这一刻,你信了么?”陈晨说。“可是任何一个人,只要那个人不是自己,哪怕同样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哪怕在当时一五一十地讲述给我听,我都不会相信这些有一天会发生在我身上。我身为旁观者的时候,并不是没接收到有关的信息,关于面临各种压力、打击、抑郁症、心理问题,即使有诸多解释证明这些的确存在,是真的,是无比真实存在的……我都还会告诉我自己,怎么可能那么傻,就为了证明我对一个男人的爱,这怎么可能,这简直太荒缪了。可是真的轮到我自己,我好像无意识地就会这样做,我完全控制不了。我甚至觉得,证明我爱任杰,是比我自己生命重要一百倍的事情。”
所以究竟是从什么时候,我的人格开始依附在任杰的身上,它本来是属于我相对独立的一部分,可是这一切在一段这样的感情里,发生得太过不知不觉,我完全察觉不到,我的人格不再由我支配,它的存在性和它所有价值的评判标准竟然全都捏在任杰手中……
这一切在任杰的算计下发生得几乎无知无觉。
“队长,任杰的母亲逃出来了。”萌萌在门口敲了敲,“我看了看,阿姨有些皮外伤,所幸给我打电话及时,不是特别严重,她有东西要交给你。”
“任述平在这里对阿姨动手么!”小吴几乎喊了出来。
“是这样的,其实我在听完我妈提及关于任述平的一些传言以后,以谈案情为由单独去了他们的住处,偷偷给阿姨留了联系方式,说万一有什么事情,可以联系我。另外如果传言为真,那么任述平这样的人,估计没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所有的伤害行为都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它不分时间不看场合,被施暴者生命安全的保证只取决于施暴者的心情。话语权从来不在伤者手中。”萌萌说。
她之前接触的案子里,太多因为家暴而造成的生命损失……有些可能因为酒醉下手过重,而有些则是奋起反抗着终于拉扯到了紧绷的弦,仅剩的一点弹性不足以让其自愈伤口,只能以同样的方式求得一线生机……她以往怜惜的成分过多,觉得明明是最亲密的关系,怎么就会走到这样一步。
可一次又一次,重复面临这样的惨剧时,她又多了几分怀疑。
她有一次在外出时偶然看到红梅覆雪,觉得那丝红意像极了皮肤下的伤痕,雪已然那么厚了,尚且遮掩不住,深藏于皮囊之下埋藏的或许不是眼见的伤口,而是已然出现裂缝的心。
所以一旦有家暴倾向存在,就要零容忍啊。
你只长了一双肉眼,又怎么能窥测你面前的人深藏于心的暴虐因子呢?
“是什么?”陈墨问。
“大概是,深渊中的裂缝终于蔓延到地表,所有真实昭然若揭的开始。”冯萌萌说,“队长,你们还是跟阿姨进去聊聊的好。”
“我这次过来,想了很久,我始终无法忘记那个恬静的小姑娘。在很多时候,我都想要说出真相,可是我被他控制住,他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我根本找不到机会逃脱。任杰他,不像我的儿子,他像他爸爸一样,不,应该说,他是比他爸爸还要可怕的魔鬼。那怎么会是正常的人……那怎么会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这一切的开始,还是要从任述平说起……他第一次开始打我,是在结婚以后不久,他当时应酬很多,资历又浅,酒桌上他就是给领导挡酒去的,他喝醉了回来,发现我并没有给他热饭。当时我们医院也很忙,我刚加了班回去睡觉,他拽着我的头发,把我从床上扯下来,那是第一次动手。”
“您既然已经发现他动手,为什么不离开他呢?您肯定也是明白的,这样的事情很明显会伤害到自身,您为什么?选择还要留在他身边呢?”小吴问。
“我当时也动过要离婚的念头,可是那个时候,我怀孕了。事后他也十分后悔,他说他喝多了,他甚至跪着求我,让我原谅他,我以为生活可以继续的,至少我以为,任杰出生以后,他一定会改的。我很后悔,如果当初我能坚定一些,跟他离婚,永远离开他,或许任杰不会是这个样子,又或者,我干脆打掉任杰,至少别的家庭不会受到伤害……都是因为我,是我的懦弱。”
“不,阿姨,不是这样的,您在这件事情里,是被害者的身份,您无需感到自责,这并不是您的错。”陈墨目光坚定地看向任杰的母亲,往她的手里递了纸巾。老人的手十分干燥,指甲略微凹陷,骨节凸出的手指上甚至有一道狰狞的伤痕,从小指第三个指节延伸到食指的第二个指节,像是铁丝从手上皮肤穿过留下的痕迹。
对自己道德要求较高的人,往往会把造成已有结果的原因归结到自己的身上,真正的罪犯却冠冕堂皇地扯出虚假的借口,企图掩饰丑恶的犯罪行为,明明一切的源头都是满足自己内心最为不堪入目的欲望,却伪诈矫饰,给这种行为披上一层华丽的外衣博取关注和同情。
“他为了监视我,在家里安装了摄像头,可我没有想到……那是任杰第一次带女孩子回家,我们都很高兴,任杰他比他爸爸要聪明很多,在这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我的儿子是一个怎样的人。他一直以来都很优秀,也格外平静,在任述平出手打我的时候会出手制止,除了不爱和同学玩,不爱参加集体活动以外,别的方面,他都做得很好,我对他也很满意。所以当他第一次带着女朋友回来,我很开心,我觉得他终于找到了想要接触的对象……后来不了了之,我再问他,就得到了那个女孩子跳楼自杀的消息,我很惋惜,却也只觉得惋惜和事发突然,我并没有看到这件事背后和任杰的联系。”
任杰的母亲缓了缓,这段话说得断断续续,她究竟看到了什么呢,有什么事情能让一个母亲和一个妻子,真正意识到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是魔鬼呢?是怎样的现实让她如此害怕,以至于她的手都在颤抖,甚至拿不住区区一个U盘。
“这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呼气的时候牙齿相互摩擦,她觉得气体从心口过渡到牙关溢出,耳中也伴随着轻微鸣音,“任述平38岁以后,他身体就很不好,尤其是……那方面,他时常需要一些不正常的刺激,才能让自己兴奋起来。可是在谢一离开我们家以后,他却总能……总能比较轻易地就恢复了,我开始以为只是治疗有了成果。直到……直到有一天,我半夜醒来看见他在客厅,我听见他的声音,他当时看着这个录像,他在……他赤|裸着身体……”
画面中,是在任杰的房间,一开始只是任杰自己,是他跟谢一,他强迫谢一跪下来,然后解开了裤链……任述平偶然回来拿东西,听见任杰说话,他在门口偷听,接着他居然放下手里的文件袋开始……他在清理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墙壁上挂着的油画框。
任杰听到了。
他走出来,任述平的裤子上还有未干的……
任杰……对他的父亲发出了邀请。
随着关门的声音带起了一阵风,将房顶上悬着的纸鹤带起,纸鹤随着这阵风振翅要逃,可绳子牢牢地固定在天花板上,划出圆弧状的轨迹以后,牵引力又迅速将其残忍扯回,囚禁在四四方方的空间里。
谢一蒙在被子里求他们不要,她扯住任杰的手……求他放过她,她做什么都可以,不管是发生关系、给他|口、去医院取出肋骨,不管做什么,只要他不要这样做,只要他放过她,她什么都愿意做,她求他不要。
谢一浑身都是伤痕,胳膊、脖颈、和小腿上的捆绑痕迹,染血的绳子磨破皮肉沾上了谢一的鲜血搭在床沿上……谢一脸上和后背上都是由于挣扎和反抗遭到虐待的伤痕,任杰为她穿好衣服,谢一抱着膝蜷缩在床角,任杰用手指给她整理头发,一缕一缕地重新梳理成柔顺的样子。谢一一动都不动,只是木然地坐在那里,眼睛死盯着一个地方,像是连呼吸都停止了。
“任述平……他把这样的监控拷了下来,以此……以此来激发他的情|欲,我那个时候才明白,生活在我身边的两个人居然是这样的……这样的魔鬼,我完全接受不了。我一直假装不知道,才能在任述平的掌控下继续活下去,我苟且偷生,假装我从来不知道真相,可我的脑海中总会有谢一那个姑娘的脸,她有时候看着我哭,有时候看着我笑,她出现在我脑海中跟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是‘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缄口不言,你明明知道了一切’,可是我,我那时候怕极了任述平,我也只是想活下去。”
任杰的母亲突然停止了颤抖,像是她与生俱来所有的勇气,即将在这一刻燃成燎原之势:“可是,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我以前是护士,死亡曾经是我最害怕的事情,当看到一个个生命逐渐僵硬的时候,我曾经以为我永远都跨不过去那道槛。但是,我自己遭受伤害的时候没有说话,我得知真相的时候没有说话,我面对你们的时候没有机会说话,如果面对谢一的亲人,我没有脸面说话……如果我永远闭嘴,我宁愿选择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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