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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笑道:&ldo;入宫怎能带男子?更不能带兵刃了。&rdo;
绿萼嗤的一笑:&ldo;华阳长公主整日随昱贵太妃习剑,自从信王王妃回京后,又常去王府切磋。如今长公主集两家剑术之长,听说出剑比弹子还快。&rdo;
&ldo;又胡说了。臂力怎比火力?剑再快,也比不过弹子。&rdo;
绿萼恍若无闻,不无讥讽道:&ldo;姑娘不但要时时把刘钜和含光剑带在身边,更要把火器也带着,进宫就像出京游历一般,这样才万无一失呢。&rdo;
我把帕子揉做一团,摔在她怀里,笑斥:&ldo;你的脾气是年年见长。我看旁的都不必带,带你便足够了。&rdo;
济宁宫移植了桂花树,深碧浅黄,馥郁飘香。听雪楼前落了一地灿烂星子。一大一小两只木马摇摇晃晃,廊下还放了一个小小的兵器架,刀枪剑戟齐备,只是比寻常兵器的短了许多,想是给高晅练武所用。一高一矮两个红衣女孩披散着头发,弓着腰拾取地上的桂花,装入囊中。两个辱母在身后催促道:&ldo;二位殿下,该沐浴了。&rdo;
年长的真阳直起腰笑道:&ldo;急什么?四哥哥还没有起身呢。再说,孤要等母妃梳妆好了,亲自给孤与妹妹梳头。&rdo;年幼的寿阳瞪着大眼睛,安安静静地点头。
高晅是咸平十六年五月出生,算来已是九岁半,再过三两年,也到了出宫开府的年纪。想是三个孩子都长大了,各有各的性子,玉枢一人应付不过来,以至于就要开宴了,高晅睡着,真阳和寿阳却在不紧不慢地拾桂花。两个辱母又说了许多好话,小姐妹只是把香囊拢在鼻端不停地嗅着。
蓦然想起年少时和玉枢一道收集梨花晾干了做香囊,也是这般相顾洋洋,谁喊也不理会。仿佛世上再没比这个要紧的事情了。年少时不知何以如此要好,长大了也不知何以渐行渐远。
我上前道:&ldo;让姨娘给你们梳头好不好?&rdo;
真阳转头一瞧,吓了一跳:&ldo;母妃……&rdo;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摇头道,&ldo;不,你不是母妃。&rdo;
寿阳拉一拉姐姐的袖子,轻轻道:&ldo;是姨娘回来了么?&rdo;说着睁大眼睛打量我,双唇紧抿,似在努力思索。想是多年未见,她不似小时候那般亲热地扑入我怀中了。玉枢的三个孩子之中,寿阳与我最亲近,她不到两岁我便亲自教她认字了,如今却生疏至此。多年不见玉枢,直到此刻我才生出一丝愧悔之意。
&ldo;是姨娘回来了,姨娘给寿阳梳头好不好?&rdo;说着我蹲下身子。
寿阳本向真阳身后躲,但是两个辱母都认得我,纷纷笑道:&ldo;这是二位殿下的亲姨娘,快让姨娘抱一抱。&rdo;寿阳这才顺从地任我拉起她的小手,慢慢展开欢甜的笑容,&ldo;好!&rdo;
我笑道:&ldo;母妃在做什么?寿阳带姨娘去见母妃好么?&rdo;
寿阳右看一眼真阳,左看一眼辱母,见辱母眼中满是欢愉鼓舞之意,这才道:&ldo;母妃在梳头。寿阳带姨娘去见母妃。&rdo;说罢拉着我的手进了屋子,一路上了二楼,指着那一面熟悉的山水云母屏风道,&ldo;母亲就在那里。&rdo;说罢放脱了我的手,钻到屏后,嘻嘻笑道,&ldo;母亲打扮好了么?姨娘来了。&rdo;
玉枢的身影像一道柔和的春风,俯身将寿阳抱在膝上。她的声音比五年前略微低沉:&ldo;姨娘已经好多年没来听雪楼了。寿阳想念姨娘了么?&rdo;
寿阳娇声道:&ldo;姨娘就在外面。&rdo;顿一顿,又道,&ldo;母亲,是真的。&rdo;
忽听小莲儿道:&ldo;好像是有个人站在外面,奴婢出去瞧一瞧。&rdo;说罢走了出来。小莲儿上着淡藕色半袖,下着天青罗裙,梳着十字髻,正中缀着一簇玛瑙攒成的宫花,淡雅而不失明快。如此出挑的打扮,是宫中有年资得宠信的姑姑才能有的。
小莲儿本以为我是私自上楼的宫人,正待板起面孔,待看清是我,顿时错愕不已。她正要下拜,我无声止住,遂笑道:&ldo;姐姐,我进来了。&rdo;
明道元年早春的一天,我也是站在这里,也是这样说。屏后是长久的沉默,隔着五年的时光和这座屏风,玉枢仿佛在细细体味当前的真伪。良久,屏上身影一动,玉枢淡淡道:&ldo;你别进来。&rdo;
&ldo;姐姐还在恼我?&rdo;
玉枢叹息道:&ldo;你难道没有听过&lso;时不久居,事不常兼,已过而追,虽悔无及&rso;[23]?你若肯早一两年来,我倒许你进来。&rdo;
我笑道:&ldo;我偏进来。&rdo;说罢转过屏风。但见玉枢坐在妆台前,慌张拿起帕子拭泪。寿阳连忙捏起衣袖往玉枢的脸上擦,玉枢忙握住了女儿的手,微笑道:&ldo;寿阳该去沐浴更衣了。&rdo;
小莲儿连忙跟了进来,笑道:&ldo;大人有四五年没来了,奴婢这就沏茶去。&rdo;又向寿阳道:&ldo;殿下沐浴后,母妃和姨娘可以一道给二位公主殿下梳头,可好?&rdo;
寿阳举手笑道:&ldo;好!我要姨娘给我梳头。&rdo;
小莲儿笑道:&ldo;好殿下,一会儿自然是姨娘给殿下梳头。&rdo;说罢看了我一眼,双目顿时红了。
寿阳下楼后,我缓步上前,一手扶上玉枢的左肩,微微一笑:&ldo;姐姐,我回来了。&rdo;
玉枢身子一扭,挣开了我的手,依旧头也不回:&ldo;你还知道回来!&rdo;
镜中映出我与她相似却迥然不同的容颜,厚厚的脂粉和绿萼高超的手艺仍然掩不住我满脸的风霜与落拓。我笑道:&ldo;姐姐还怨我么?&rdo;
玉枢哼了一声,别过头,依旧拭泪:&ldo;如何不怨?都是你的错。你一走了之,母亲便怪我,说我故意让你不痛快,生生把你逼出皇宫,逼出京城。你说,是我将你逼出京城的么?&rdo;
我不觉好笑:&ldo;当年母亲为了姐姐,也没少怪我。姐姐就忍一忍吧。&rdo;
玉枢愈发没好气:&ldo;母亲整日在我这里抱怨,你这辈子是嫁不出去了。亏得你求了圣上,母亲常日进宫,我足足听了五年的轱辘话。你倒说说,这好端端的侯府不住,为何偏偏要出去喝风?&rdo;
我笑道:&ldo;姐姐知道的,横竖是嫁不出去了,在府里,或是出去喝风,都是一样荒废光阴。出去还能见些世情冷暖、人间疾苦,自然比在府里好。对不对?&rdo;
玉枢忍不住嗤的一笑,这才转过身来斥道:&ldo;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拿着太皇太后的含光剑出去游山玩水,四处管闲事。你的荒唐事,京城里传得街知巷闻。&rdo;说着一指头戳在我的眉心,&ldo;你怎么就这样不让母亲省心。&rdo;
我硬着脖子受了她这一戳,生疼。玉枢见我不避,终是收了大半的力气。我对镜揉着发红的眉心,淡淡道:&ldo;&lso;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期于为善而已&rso;[24]。&rdo;
玉枢瞪起眼睛,口气像是训斥女儿:&ldo;仗着读过两句书,整日强词夺理!还是这样涎皮赖脸的。&rdo;
直到此刻,我方与她对面而坐。玉枢花貌如昨,一身水绿长衫似碧水淌过,温婉之余,更添平静与沉稳。我这才拉起她的手,淡淡问道:&ldo;这些年姐姐过得好么?&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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