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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蔚仁穿一身黑绸的短衣短裤,料子丝光灿烂,皱褶柔润似水,在煤油灯下都透着贵重。
但我看见他,头上还戴着一顶旧毡帽,正是本地赶车、运货的佣工常戴的那种,压根儿衬不上他的绸衣,因此他整个人看上去怪怪的。
我既坐起来、坐稳了,头虽然剧疼,也勉强可以忍。我看到沈蔚仁这个怪怪的样子,惊骇只赠不减,此时也想不到先摸清楚自己身在何方,就是一伸手抓住他的衣袖:你没有死!
沈蔚仁露出我所熟悉的那种,颇委屈的小貌来,喃喃道:我没有死,少帅是不是很失望?
我还在骇异当中,声音大得没有谱,可以说是吼叫道:没有!我不想你死!我就是专门找你来的!
沈蔚仁身体一震:您不是率军剿匪来的吗?
我吼道:不是!
他叹了口气,把袖子从我指间抽了出去,双掌拍击了两下,道:弟兄们,收了吧。
忽然有一连串锁枪机的声音。这声音我从小听到大,可以说睡梦中也不会听错。借着旁边柱子上一盏煤油灯浑浊的光亮,我这才发现,就在我自己身周数步之距,黑暗中隐着七八条人影。
人影憧憧,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有枪。这些枪方才都开了枪机,大约一直指着我,就等着沈蔚仁一声令下,随时把我打成筛子。
我叫了一声,惊魂难定,低头打量,原来自己刚才躺着的地方,连床铺都不是,而是两张大的八仙桌,拼在一起,上面铺了张席子。
伸手去摸还在疼的头,摸到了包扎用的洋纱布,只是刚刚湿了水,摸上去是潮的。我松了一口气,看来沈蔚仁不是一定要我的命,否则也不会替我包扎治伤。
沈蔚仁看我的两只手在头上摸索,赶紧给我拽下来,说:见破口了,不要乱摸!
我懵懵懂懂,想不透他到底是恨我要杀我,还是念着旧情想救我。不过仔细想想我俩也没什么旧情可说,基本都是我把他差来遣去,迫他替我抄经、找东西、送夜宵什么的。
越想越是忧疑,我有一句话,从确定自己不会被打成筛子之后就很想问了,这时实在抵不过忧疑,终于开口探问出声。
我放下双手问沈蔚仁道:我既然在这里,笙哥他们呢?
沈蔚仁怔住,脸上瞬间流露出忿忿之色:少帅问的是那个张文笙?他好狗命,自然是福寿绵长!
我听他的口气不对,急忙又去拽他的衣袖:你知道谁放的黑枪对不对?你也知道他还没死?
沈蔚仁冷笑道:岂止没死,拉你回来时,我的两个弟兄也把他一道扛回来了。
我说:啊?
沈蔚仁也不与我分辩,他立刻伸手从自己衣袋里掏出一个流光闪烁的东西,手一松那东西垂落下来,挂着一条细链,滴溜溜悬在半空转了几圈。
是我送给张文笙的金怀表,然而已弹不开了:一粒钝头子弹从它的正中心穿过,将表壳表身完全洞穿,钉牢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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