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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齐军攻陷台城。梁宣怀帝萧子靖奉国玺出降,开大司马门以迎。
宫城已被齐军占领,四处都换上了斛律骁的人。自宫城正南门的大门阊阖铺设着厚厚的红毯,红浪般一路涌至了大司马门去。两侧士兵精骑,侍卫拱立。
初冬的日光朦胧微醺,阊阖门下,斛律骁身披轻裘,策御良马,踩着红毯缓缓朝司马门进发。每行进一步,便有跪在士兵之后的南梁降臣山呼千岁。
司马门下,萧子靖低垂着眼,眼角余光扫到他的马近了,深吸一气,奉着诏书上前一步在马前跪下“江左一罪人尔,何牢魏王亲临,愿献国玺,为魏王执鞭牵马。盼魏王能以苍生为念,给江南的百姓一条生路。”
强烈的威严与压迫扑面而来,萧子靖汗出如浆,栖栖遑遑,两腿战战兢兢地在初冬的寒风中打颤。
斛律骁勒住缰绳,也不下来,身在马上漠然威严地睨他“梁王若真以苍生为念,便不会落至今日这般田地了。”
梁王。
萧子靖低垂着头,几乎锉碎了后槽牙,却也只得应道“魏王教训的是,寡人谨记。”
客套话而已。斛律骁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既然梁王心系百姓,为免江南陷入郡县,还应速拟诏书,命各郡归附。”
“这个自然。”萧子靖忙道,“诏书小人已拟好了,请魏王过目。”
说着,便命宦官捧了事先拟好的玺书来。他形容狼狈,一幅奴颜婢膝之态,哪里还有往素的嚣张跋扈。在场的梁臣看在眼里,无不潸然泪落,又都不敢表现出来,背身拭泪而已。
斛律骁只作未见,对萧子靖道“梁王写了就好,发下去吧。”
他话锋一转,突然疾言厉色“祖德、应同甫、竺姚、冉秦、章翰五贼何在?”
跟在萧子靖身侧的五个宦官噗通跪下,冷汗淋漓地磕头告饶。斛律骁神色厌恶“梁王昏聩,虐杀百姓大臣,都是你们这些小人在身边挑唆!来人啊,拉出去,全部斩了。”
跟随在后的十九等纷纷跳下马来,将要拿人。几名宦官大呼“饶命”。
十九毫不理会,带领侍卫将人带了下去,拉至阊阖门前,手起刀落,人头混同着鲜血滚落一地。
天地肃静,宦官们尖利的惨叫声在广场之内回荡,有如鸱鸮夜啼,在场众人无不胆裂心惊。
萧子靖大脑一阵眩晕,膝下亦是阵阵发软,险些晕厥。斛律骁又问“哪位是柳公之子?”
他说的是因劝谏梁帝不成、被活活打死的前尚书令柳蕴。
人群中有名青年臣子战战兢兢地出列,面如土色,身如斗筛一般行至他马下“回殿下,小人便是。”
斛律骁却辞色温和“令尊直言上谏,刚正不阿,是国家的栋梁之才,可惜为昏君小人所害,不能为孤所用。阁下既为柳公之子,望汝能继承汝父遗风,无偏无党,持正不阿。”
“孤且问你,可愿为我大齐效力?”
柳氏郎君本以为此番召问必然凶多吉少,未想竟峰回路转,一时激动得泫然欲泣,啼谢叩拜“下臣谢魏王隆恩。”
有了柳氏郎君这个例子,斛律骁又晓喻众人“诸位都是南梁的忠臣,是皇帝昏庸不能纳谏才落得今天的地步。梁国之亡,非在各位,实亡于梁王,此次南伐,孤只杀小人,不杀忠臣。”
……
斛律骁就此在建康宫中住了下来。
梁帝暴虐,百官黎民深受其苦,因而齐军一路上未曾遭遇太多抵抗,大多归附。江南各郡望风而降,只余天高地远的交趾还未收到消息。斛律骁命部将进驻三吴,驻扎会稽郡,令郡县长官悉至建康拜谒。
起初,梁帝因不满大臣上谏,肆意滥杀无辜,以至于廷尉积压了许多冤假错案,全是糊涂账。在建康的这些日子,斛律骁同封述两个带领军中谋士,将近几年廷尉审理的案子全数过目了一遍,一一纠正平反,健在的,赏赐抚慰,去世的,则恢复名誉。于是南梁朝廷上下叹服,皆以为遇见了明主。
消息传回谢窈耳中已是半个月后,得知故国的破灭,她怔了一会儿,心下却空空的,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伤心。
她知道梁国会亡,从当年陆家满门忠良却被皇帝听信谗言杀害时便已知晓,从父亲忠心耿耿为国却被无端猜忌便已知晓,她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竟会来得如此之快而已。
那么,作为这次一统南北的主帅,他会很高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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