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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言乎?谎言乎?回到王府,离晚饭尚有一段时间。前些日子,管家新请了一位园丁,据闻曾专门受雇打理江南四大园林之首的姑苏拙政园。手艺自是万分了得,草木亭台经由他的妙手,皆变得雅致含情曼妙生辉。经过白日里的一番折腾,我心里烦闷得厉害,遂甩了圆润独自前去欣赏这位园丁的杰作。傍晚时分,暮色四合,天空阴沉沉的还飘起丝丝细雨。有道是春雨贵如油,我也懒得打伞,信步徜徉在流水亭台之间,果然得见另一般婉转风光,恍若置身与杏花烟雨的江南水乡,顿觉心旷神怡。心中不由感叹,这园丁果真名不虚传啊。我静立在折桥上,池塘里的睡莲尚未到开放的时节,只有几片圆滚滚的叶子孤零零地飘浮在水面上。饶是满园春意盎然,旁的花儿万紫千红,反倒更称显出池塘的萧瑟冷清。我微微叹息,脑袋里乱糟糟的,万千思绪仿佛纠缠的发丝,剪不断理还乱。今日乃是三月十八,距四月十八,还有整整一个月,三十天。没有人能告诉我怎么办,我仿佛独自立于山巅,孤立无援。我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不知父王母妃是否会在天上望我。若是他们尚在人世,我的处境是不是就不会如此艰难呢?这厢我正出神,忽然身后有人唤我。我回头,苏越清不知何时也来了。他撑一把油纸伞,静静地凝视我。眉目淡淡,眼波浅浅,宛若从水墨画中走出。一袭天青色长衫,清风徐过惹得衣袂飘飘。清峭颀秀的身姿在蒙蒙雨丝中,愈发飘渺出尘。“来,瑶瑶。”他过来,递给我一把伞:“莫要着凉。”我笑了笑,接过伞打起来:“一点细雨,无妨的。”“你的身体,淋不得雨。”“这位园丁的手艺真真是好,这花园倒有了江南的感觉。”空气中有一股清新淡雅的草木芳香,我贪婪地吸一口气,说:“苏大哥,自小我便特别向往江南,话本里的动人故事,大抵是发生在江南草长莺飞的时节。那等才子佳人地,温柔富贵乡,定是难得一见的人间天堂。我顶喜欢端己先生那句‘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只可惜,我身体不好,莫说江南,纵是京城我也出不了。”“以后会好的。”“不,没有以后了。”静默,两个人同时陷入静默。他静静坐在我身旁,一言不发,也不曾追问缘由。“苏大哥。”半晌,我盯着被细雨打碎的池塘面,平静道:“下午舅舅差人给我捎来口信,说是婚期定了,四月十八。”他眸光微动,仍是不言不语,没有半分惊讶的神情。我兀自说下去:“自及笄以来,我一共抗过二十二次赐婚的圣旨,每次都有舅舅兜着。不管要扛多大的压力,只要我说不嫁,他便二话不说将我带到皇上跟前请求退婚。他说,既然瑶瑶不愿意,那便不嫁了吧。可这次,我却再没有选择和反抗的余地,没有人能帮我,我非嫁不可……越清,这次是真的。”越清,平生第一次这样唤他。此时此刻,在他面前,我不再是那个会向他撒娇耍赖的小姑娘,而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女人,一个倾尽八年韶华爱慕他的女人。我只想要一个答案,真正的答案。苏越清的身子猛然一颤,眸底渐渐泛起暗淡不明的水色。他的右手紧紧攥起拳,目光飘向远处,仿佛没有焦点。我走到他面前蹲下,抬头认真地看进他的双眸,不意外地捕捉到他的一丝慌张。“八年,你我朝夕相对八年,我不信你对我一丝一毫感觉都没有。”我迫他与我对视,我迫他面对我,更迫他面对他自己的心。而他,却低头垂眸,分明就在逃避。我心中一陷,握起他的手,轻轻贴在胸口,道:“你难道感觉不到,这里全部都是你吗?我知道,你的心里也是有我的。越清,是什么?让你顾忌、让你逃避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不能说出来,想办法解决呢?”他那清亮的眼里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欲语还休,一瞬间便归于沉寂。他潦草地看我一眼,又急急避开,终究艰难地说了一句:“……我没有。”“你骗人!”我丢掉伞,失态地指着他:“你骗得了你自己,但你骗不了我!”忽觉脸上湿润润的,伸手一摸竟全都是水,也不知是不是雨下大了。“你既然敢昧着良心说你没有逃避,那你敢不敢对皇天后土起誓,说你从来没有喜欢我?”苏越清面色煞白,双唇褪去血色,握纸伞的手指骨节泛白。我一字一字说:“八年来,你处处为我着想,恐我忧、恐我惧、恐我悲苦、恐我流离,你对他人冷眼相对,却对我无微不至。你看袁君华不顺眼,会拈酸吃醋,故意与他为难。甚至我平日里对你……那些,你都不曾拒绝。你默许我喜欢我,你根本不曾真正将我推开。难不成,你要告诉我,这些都是我的错觉吗?还是我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他紧紧抿着唇,却不肯说一个字。虽打着伞,不知为何,他的眼睛也潮湿了一片。鼻腔里氤氲着苦涩的气息,胸腔里似有一锅沸腾的开水不停翻滚。我这才明白过来,方才脸上的湿意,原来是眼泪。“曾经我问你会不会离开我,你说不会,你会永远陪着我,直到我不再需要你的那天。不但今生今世,我来生来世、生生世世都需要你。字字句句,历历在耳。难不成,你要告诉我,这些都是你哄我骗我的伎俩吗?”“……对不起,瑶瑶。”纵使他平日里再淡定,可痛苦愧疚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我不要听对不起!其实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心上人,对吧?那只是你的借口而已。我实在不明白,你究竟在害怕什么?我乃堂堂九千岁,天下之大,除了皇上太后再无人大过我。纵使是皇上太后,若是我执意,想来他们也奈何不了我。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是你的腿?还是你的身世?我不介意,我统统不介意!只要你愿意,我立刻进宫请求皇上收回成命。哪怕抗旨是死罪,哪怕要我放弃楚王的爵位,哪怕要浪迹天涯远走江湖,我都心甘情愿……”我俯下身凑近他,轻轻触碰他的眉眼:“只要有你一句话。”他缓缓推开我的手,别过脸,压着颤抖的声音说:“没有这个必要,我不曾欺骗你,我心里……的确有人了。所以,我不值得你为我做这么多。瑶瑶,我并不是你的良人,袁君华也不是,一定有个更好的人在前面等你。你便……忘记我吧。”“我不要!”我几乎是跪下来抱紧他(咳咳,这可不是吃豆腐),泪水在这一刻终于决堤,我埋在他腰间闷声嚷道:“我不要别人,除了你,我谁都不要!”苏越清的身子似在颤动,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推开我,可每次他一动,我便更加用力地抱住他。终究,他手腕倏然发力,狠心地拉开我的手。下一刻,依旧温柔地替我拭去脸上的泪水,淡淡道:“瑶瑶,不要这样,我真的……不配。”我哭得稀里哗啦,连话都说不出来,还是倔强地挨过去抱他。这方清新的怀抱温暖了我八年之久,叫我那般留恋,那般依赖。如今他却要将我推开,可知这一推,便是将我往十八层地狱推,真真是万劫不复,永不超生。“谁说不配,我只知道,我喜欢的是你!你说你从来不曾欺瞒我,可是此时此刻你分明就在对我说谎!我要听实话,我不要听谎话!”雨淅沥沥的下,似是上苍流下的悲悯的眼泪。身周的一切都笼上雾濛濛的一片,好像一切只是一个梦境。梦醒来,万事如故。苏越清依旧静静坐在我的榻边看书,我依旧可以没皮没脸地凑上去,肆无忌惮地对他上下其手。我狠掐自己一把,暗自祈祷噩梦快快醒来。然而真实的疼痛感却告诉我,这是现实。沉默良久,他说:“王爷,放手吧。”我愣住,凄切地松开手,仿佛不甚明白他的意思。蓦地,浑身力气尽数卸去,我跌坐在地上,一阵凉意透入身体,瞬间流遍四肢百骸。雨水和着泪水弄湿了我的眼眶,苏越清的面庞变得模模糊糊,看不分明。我咬着唇,胡乱抹去脸上的水,“苏越清,今日我只要你一句话,在你的心里,当真没有我半分位置?”苏越清的唇角有一丝轻微的抽动,苍白的脸上,不可掩盖的伤痛一闪而过。沉默良久,他字字清晰道:“请皇天后土共鉴,我苏越清在此起誓,我从来不曾对赵瑶落……动过半分心思。若有半句虚言,叫我死无葬身之地!”语毕,他淡然地看着我,眉宇间已然不带一丝感情。他将油纸伞塞到我的手里,转身便要离去。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揪住,撕裂般的疼痛一阵更胜一阵,我冲他的背影大喊:“苏越清,若你不要我,我就真的要嫁给袁君华了!”他身形一顿,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作者有话要说:【防抽搐备份】回到王府,离晚饭尚有一段时间。前些日子,管家新请了一位园丁,据闻曾专门受雇打理江南四大园林之首的姑苏拙政园。手艺自是万分了得,草木亭台经由他的妙手,皆变得雅致含情曼妙生辉。经过白日里的一番折腾,我心里烦闷得厉害,遂甩了圆润独自前去欣赏这位园丁的杰作。傍晚时分,暮色四合,天空阴沉沉的还飘起丝丝细雨。有道是春雨贵如油,我也懒得打伞,信步徜徉在流水亭台之间,果然得见另一般婉转风光,恍若置身与杏花烟雨的江南水乡,顿觉心旷神怡。心中不由感叹,这园丁果真名不虚传啊。我静立在折桥上,池塘里的睡莲尚未到开放的时节,只有几片圆滚滚的叶子孤零零地飘浮在水面上。饶是满园春意盎然,旁的花儿万紫千红,反倒更称显出池塘的萧瑟冷清。我微微叹息,脑袋里乱糟糟的,万千思绪仿佛纠缠的发丝,剪不断理还乱。今日乃是三月十八,距四月十八,还有整整一个月,三十天。没有人能告诉我怎么办,我仿佛独自立于山巅,孤立无援。我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不知父王母妃是否会在天上望我。若是他们尚在人世,我的处境是不是就不会如此艰难呢?这厢我正出神,忽然身后有人唤我。我回头,苏越清不知何时也来了。他撑一把油纸伞,静静地凝视我。眉目淡淡,眼波浅浅,宛若从水墨画中走出。一袭天青色长衫,清风徐过惹得衣袂飘飘。清峭颀秀的身姿在蒙蒙雨丝中,愈发飘渺出尘。“来,瑶瑶。”他过来,递给我一把伞:“莫要着凉。”我笑了笑,接过伞打起来:“一点细雨,无妨的。”“你的身体,淋不得雨。”“这位园丁的手艺真真是好,这花园倒有了江南的感觉。”空气中有一股清新淡雅的草木芳香,我贪婪地吸一口气,说:“苏大哥,自小我便特别向往江南,话本里的动人故事,大抵是发生在江南草长莺飞的时节。那等才子佳人地,温柔富贵乡,定是难得一见的人间天堂。我顶喜欢端己先生那句‘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只可惜,我身体不好,莫说江南,纵是京城我也出不了。”“以后会好的。”“不,没有以后了。”静默,两个人同时陷入静默。他静静坐在我身旁,一言不发,也不曾追问缘由。“苏大哥。”半晌,我盯着被细雨打碎的池塘面,平静道:“下午舅舅差人给我捎来口信,说是婚期定了,四月十八。”他眸光微动,仍是不言不语,没有半分惊讶的神情。我兀自说下去:“自及笄以来,我一共抗过二十二次赐婚的圣旨,每次都有舅舅兜着。不管要扛多大的压力,只要我说不嫁,他便二话不说将我带到皇上跟前请求退婚。他说,既然瑶瑶不愿意,那便不嫁了吧。可这次,我却再没有选择和反抗的余地,没有人能帮我,我非嫁不可……越清,这次是真的。”越清,平生第一次这样唤他。此时此刻,在他面前,我不再是那个会向他撒娇耍赖的小姑娘,而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女人,一个倾尽八年韶华爱慕他的女人。我只想要一个答案,真正的答案。苏越清的身子猛然一颤,眸底渐渐泛起暗淡不明的水色。他的右手紧紧攥起拳,目光飘向远处,仿佛没有焦点。我走到他面前蹲下,抬头认真地看进他的双眸,不意外地捕捉到他的一丝慌张。“八年,你我朝夕相对八年,我不信你对我一丝一毫感觉都没有。”我迫他与我对视,我迫他面对我,更迫他面对他自己的心。而他,却低头垂眸,分明就在逃避。我心中一陷,握起他的手,轻轻贴在胸口,道:“你难道感觉不到,这里全部都是你吗?我知道,你的心里也是有我的。越清,是什么?让你顾忌、让你逃避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不能说出来,想办法解决呢?”他那清亮的眼里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欲语还休,一瞬间便归于沉寂。他潦草地看我一眼,又急急避开,终究艰难地说了一句:“……我没有。”“你骗人!”我丢掉伞,失态地指着他:“你骗得了你自己,但你骗不了我!”忽觉脸上湿润润的,伸手一摸竟全都是水,也不知是不是雨下大了。“你既然敢昧着良心说你没有逃避,那你敢不敢对皇天后土起誓,说你从来没有喜欢我?”苏越清面色煞白,双唇褪去血色,握纸伞的手指骨节泛白。我一字一字说:“八年来,你处处为我着想,恐我忧、恐我惧、恐我悲苦、恐我流离,你对他人冷眼相对,却对我无微不至。你看袁君华不顺眼,会拈酸吃醋,故意与他为难。甚至我平日里对你……那些,你都不曾拒绝。你默许我喜欢我,你根本不曾真正将我推开。难不成,你要告诉我,这些都是我的错觉吗?还是我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他紧紧抿着唇,却不肯说一个字。虽打着伞,不知为何,他的眼睛也潮湿了一片。鼻腔里氤氲着苦涩的气息,胸腔里似有一锅沸腾的开水不停翻滚。我这才明白过来,方才脸上的湿意,原来是眼泪。“曾经我问你会不会离开我,你说不会,你会永远陪着我,直到我不再需要你的那天。不但今生今世,我来生来世、生生世世都需要你。字字句句,历历在耳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