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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年接口冷笑:&ldo;母亲请三叔回去翻翻《律例》罢,究竟过继哪个,母亲是做得了主的。四叔祖今日前来,不过是担忧我母亲只顾伤心,误了立嗣大事。既然我母亲已经挑定了嗣子,四叔祖自然也就放心了。何况我母亲怎能夺人长子,少不得多谢三叔三婶的好意了。&rdo;
三老爷气了个仰倒,却又无话可说,只拿眼去看四老太爷。四老太爷捻着胡子一时不语。三房确是许了他些好处,求他来说句话将儿子过入二房。只是他也明白,按《律例》所写,二房确是可以自择嗣子。若是二房不立嗣,他自然要说话,如今二房已择定了七房的儿子,他又何必再出来搅这一趟混水呢?纵然二房的家业落在三房手里,也分不出多少来给他,传出去怕还落个欺凌孤儿寡母的名声,却是不值了。他房里儿女双全孙辈绕膝,家业也丰厚,且多少年名声也好,实在犯不着为了些小利把多年的脸面失了。
四老太爷想到此处,站起身来道:&ldo;既是侄媳妇已经择定了要立哪个,很该早说才是。如今我也放心了,便赶着这些日子开了祠堂将此事办了,也好有个祭灶的人。&rdo;说完,带着自己的儿子转身便走。
三老爷和三太太站在那里面面相觑。杨嬷嬷一肚子的气,冷笑道:&ldo;三老爷,我家太太身子不适,就不留三位多坐了。&rdo;
三太太有心再说几句,眼看周立年站在那里微微含笑,虽然比周扬年矮小,又十分黑瘦,却自有种从容气度。相比之下周扬年两只眼睛活猴一般只顾着看小丫鬟,孰高孰低,一目了然,忍不住伸手拧了儿子一把:&ldo;不成器的东西,还不快点回去!&rdo;又扯了丈夫,阴阳怪气道,&ldo;这边两个守寡的嫂子弟妹,你还不快些走,别沾了晦气。&rdo;
周立年淡淡一笑,并不与他们斗嘴,只是微微一揖。李氏早进屏风后面去看吴氏了,三太太更觉得一口气憋在心口处上不来下不去,恨恨地揪着儿子走了。
吴氏方才又惊又怒,李氏与周立年这一来解了围,不由得拉了李氏的手哭道:&ldo;多亏了七弟妹过来,否则‐‐&rdo;
李氏本来还有三分不情愿,待过来见吴氏被气成这副样子,同是青年守寡,哪里不知寡妇的苦楚,当下也滴下泪来:&ldo;也是我早不曾允了二嫂,才有今日之事。&rdo;
吴氏紧紧拉着她手道:&ldo;七弟妹这说的是哪里话,你好好的两个儿子,硬生生被人分走一个,谁又舍得。只你放心,立哥儿到了我二房,我绝不亏待。二房的产业,立哥儿与绮儿一人一半,绝不偏颇!&rdo;
李氏吓了一跳,忙道:&ldo;二嫂这话说的,好似我是为了产业来的。二嫂今儿也累了,看这脸色不好,快些休息才是正理儿。&rdo;忙忙的叫了杨嬷嬷与几个丫鬟,将吴氏送回房里,又忙着煎药服下,足足折腾了半日,看着吴氏服了药睡下,这才松了口气。
绮年早叫厨下熬了银耳粥来,又加几样精致菜肴,亲自给李氏捧到面前:&ldo;今日之事,多谢七婶和立年哥哥了。&rdo;
李氏忙拉了绮年的手道:&ldo;姑娘,你娘今儿的话是做不得数的,谁都知道二房的产业多是你娘的嫁妆,这些将来自然都是你的。切莫为了这事儿与你立年哥哥生分了。&rdo;
杨嬷嬷当时听了吴氏的话,心里也有些着急,便接着李氏的话笑道:&ldo;七太太是明白人,只我们姑娘也不是那小肚鸡肠的,立年少爷日后到了二房,就是二房的少爷,哪里能亏待生分呢?&rdo;却把产业平分的话,轻轻带过去了。
好在李氏并不深想,听了便松口气道:&ldo;如此我便放心了。&rdo;
绮年笑了笑,又向如莺道:&ldo;请立年哥哥在外头用饭,我在这里陪着七婶。&rdo;如莺闻言便出去了。
这里绮年陪着李氏用了饭,又请她在自己房里休息,这才出去。周立年已然吃完了,正在厅里喝茶,如莺站在一边,轻言细语地说着什么,见绮年出来,连忙给绮年也端上茶来。
绮年上前一步,深深福身下去:&ldo;多谢立年哥哥了。&rdo;
周立年连忙虚扶:&ldo;妹妹这话生分了,也是三叔实在逼人太甚。妹妹放心,伯娘的嫁妆自然都是妹妹的,这些年我们受伯娘的恩,今日总算报了。只是不知伯娘如何了?&rdo;
绮年想到吴氏那苍白的脸色,心里就是一紧,苦笑道:&ldo;哥哥马上就是一家人了,我也不说虚话,父亲的东西,将来都是哥哥的,母亲那里,随她作主。&rdo;
周立年笑了一笑:&ldo;妹妹这话还是生分了,既是一家人,分什么你我。如今有了读书的地方,我也欢喜了。将来若能得了功名,光耀门楣,才算不辜负了伯娘。&rdo;
绮年心里一动,抬头看了看周立年,又垂下眼睛:&ldo;哥哥有这份上进之心,父亲地下有知,也必是高兴的……&rdo;
经这一场大闹,二房过继之事倒是定了下来。没几日,四房那边就开了祠堂,将周立年的名字写入族谱中二房的名下,成了二房的儿子。接着就是搬家。吴氏看七房那边就只剩了李氏独居,当下便将李氏也搬了进来,七房的房舍租了出去,每年倒还能多寻几两银子补贴。
这些事一一做完,吴氏便病倒了。这一番病得厉害,郑大夫来诊了脉,只是摇头:&ldo;前次便说,若是再动气就要……如今不但动气,竟然还动得狠了,在下医术有限,是无能为力了。&rdo;
绮年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虽然那天一场大闹,就觉得吴氏脸色不好,但看她还能撑着立嗣搬家,心里还抱着几分希望。现在被郑大夫这一说,真是五雷轰顶,眼泪不由得纷纷落了下来。
郑大夫看了,心里也不觉难受起来,叹道:&ldo;我开个方子……吃不吃的其实也随意……大约静静养着,还能过些日子。只不知……后事预备得如何了?&rdo;这分明是说吴氏已是不治了。
绮年木然接了那方子,攥在手里半天不说话,连郑大夫几时走的都不知道。直到如鹂哭着推她,方才醒过神来,将方子递给如鹂道:&ldo;去抓药吧。别在这里哭,被娘听见就不好了。去跟嬷嬷说,今年我什么也不管了,只陪着娘。若是有事,就跟哥哥说去‐‐&rdo;顿了一顿道,&ldo;让嬷嬷看着,哥哥行事如何。&rdo;
虽然绮年抛了家务一心只管服侍吴氏,吴氏还是一天天的不起。她自己心里也明白,拉着绮年的手只是流泪:&ldo;娘是要去找你爹爹了,早就盼着的事,只是苦了你,还没能给你寻一门好亲事。好在立年那孩子看着是好的,将来顶门立户,不求什么光宗耀祖,只要你们过得舒心,爹娘在地下也就瞑目了。&rdo;
绮年心里酸疼。虽然是半路穿越过来的灵魂,但这七年来却实实在在是她在享受吴氏的疼爱,这份母女之情却是做不得假的。勉强忍着泪道:&ldo;娘说的什么话,郑大夫都说了,只要将养到年后,自然会好。&rdo;
吴氏苦笑道:&ldo;娘的身子,自己难道不知?只今年有人祭灶了,娘看着也高兴,去了地下,也对你爹有个交代。&rdo;
绮年再也忍不住,扑在吴氏怀里哭了起来。忽然如鹂匆匆进来道:&ldo;太太,姑娘,京城里舅老爷打发人过来了。&rdo;
绮年出去的时候,只见一个管家一个婆子,在厅上与杨嬷嬷说话,见了绮年连忙起身行礼:&ldo;给表小姐请安。&rdo;
杨嬷嬷抹着眼泪道:&ldo;姑娘,这是刘管事,这是刘嬷嬷,都是舅老爷家里得用的人,太太出阁前也伺候过的。因少爷出去了,这才请姑娘过来。&rdo;
绮年忙让两人坐下,刘管事递上吴大老爷若钊的亲笔信。原来吴若钊接了信,得知妹妹因无子被族中逼迫,当下打发了刘家夫妇,又带了几个下人忙忙的赶来,嘱咐若是在这边过得不自在,就一家子都回京城。
杨嬷嬷看了信,不由得又掉下泪来:&ldo;可怜我们太太的身子……&rdo;
正说着,就听如鹂在里面惊叫:&ldo;太太晕过去了……&rdo;
吴氏到底是没能撑到看着周立年祭灶,才不过进了十月她就撒手去了,终年也不过才三十八岁。
绮年未满父孝,又添母孝,一身的缟素,更衬得脸色苍白。杨嬷嬷哭得死去活来,比当初周二老爷过世还哭得厉害,以至于吴氏尚未下葬,她已经不能起床了。
幸而有周立年,摔盆扶柩守灵,一丝不苟。李氏虽然是个寡妇不能出门,却也在内宅里帮忙。刘管事夫妇一边忙着丧事,一边派人赶回京城报信。之前吴若钊虽然有意把妹妹和外甥女接回京城,但如今吴氏已去,绮年身带重孝,这边又立了嗣,事情只怕又要两说了。
冷玉如跟着母亲来吊唁,陪着绮年坐了一会,低声叹道:&ldo;伯母的身子早就……你也该节哀,哭坏了,伯母地下有知也不安的。我是一过除夕就要往京里去了,你,你务必自己保重身子才是。&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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