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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第1页）

我让胖子将这些东西揣上，阴阳伞和鸭嘴铲也带上，以后也许用得到。胖子对我说：&ldo;来17号农场快一年了，可没看见周围有什么古墓。&rdo;

我说：&ldo;糙原与大兴安岭相交之处，古称黑山头，虎踞龙盘，形势非同小可，没有古墓才怪，只不过葬者‐‐藏也，死人埋在地下，就是为了让别人找不到，你在上边当然看不见。&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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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可没人顾得上古墓了，还是处置冻疮要紧。四个人手上脸上全裂开了口子，往下一摁直冒黄水，黄水冒完了又冒清水，必须摁出鲜血来才行。

不过在我们北大荒生产建设兵团，长上一脸一手的冻疮并不叫苦，兵团中有句话&ldo;一年分四季，各有各的苦&rdo;，这话怎么讲？开了春还没化冻，土层中全是冰碴儿，一锄头抡下去，如同抡在铁石之上，刨上一天土可以把人累死，累不死你再看看这双手，虎口开裂，手掌上全是血泡；伏天接二连三下暴雨，站在没膝的水中挖土方，一天下来往下一脱鞋，真可以说是连皮带肉脱下一层；秋糙长的时候出小咬，糙蠓子咬人也往死里咬，扑头盖脸一片片飞下来，你躲都没地方躲，人怕糙蠓子咬，更怕传疟疾，因为疟疾而死的人不在少数，唯有拿烟熏。糙蠓子是让烟熏走了，兵团的人可也得跟着挨熏；待到苦寒之时，躲在地窝子中忍饥受冻乃是家常便饭，万一冻伤严重，截肢落个残疾的也不是没有。

我们几个人在北大荒快一年了，能吃的苦全吃遍了，却没遇上过这么大规模的狼灾，应对经验不足，不知狼群几时才退；又担心屯谷仓付之一炬，死狼死狗也被别的狼吃光了。万一狼群退走了，你光说有狼灾，怕交代不过去！况且17号农场的屯谷仓和地窝子都没了，出去恐怕也得冻死。

胖子什么都不在乎：&ldo;你们一个个怎么都跟遭了雹子似的，别这么垂头丧气的，常言道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敢说古墓中一定有宝！&rdo;

陆军闻听此言，也兴奋起来了：&ldo;你不提我还真想不到，我有个同学之前在山上插队，捡到一枚鸟龙蛋化石，交上去立了一功，还批了他二十天探亲假。如果我们捡到几件陪葬的金器，带出去交给师部，不仅无过，反而有功，说不定还能当上正规军，也不枉身上冻裂了许多口子！&rdo;他虽然胆子不大，可是不怕古墓中的死人，神是人封的，鬼是人说的，世间何曾有过鬼神？你见过让狼咬死的人，见过在严寒中冻死的人，几时见过让鬼吓死的人？

一说到立功受奖，甚至有机会参军，尖果也不怕了。四个人打定了主意，将厚重的皮袄脱掉，打成捆背在身后。毕竟是往古墓中走，嘴上说不怕，心里可都打鼓，而胖子的半自动步枪已经没了弹药，枪支也在钻进地洞的时候扔掉了，他就拎了那柄挖盗洞的铲子。我有一柄短刀，陆军手持屯谷仓中的木叉，各人手中有了防身的家伙，胆气均为之一壮。尖果打开装填八节电池的大号手电筒，负责给我们照明。兵团配备的特大号手电筒看上去虽然十分唬人，其实照明距离并不远，尤其是在完全黑暗的地洞中，而且耗电迅速，持续使用十几分钟光束就会变暗，关键时刻根本指望不上。我只好又点了一支刚才找到的火把，在阴森的古墓中摸索而行。

众人仔细辨别，所处之处，似乎是一处因断层下陷而崩塌的墓室，大兴安岭有多处断层，经常发生山体下陷。我们与狐狸一前一后从墓室拱顶上下来，前后及左右两边，各有一座拱形门洞，皆以石砖砌成，砖上阴刻宝相花纹饰，形状几乎一致。各门均被从洞口落下的泥土碎石埋住了一多半，必须四肢着地才能爬进去。胖子要过我手中的火把，挨个儿往里看了一遍，全是黑乎乎深不见底。他问我们先进哪个，我一指正中一座石拱门：&ldo;应该往这边走！&rdo;

胖子说：&ldo;为什么不往这边走？过去的人不都迷信死了上西天吗？墓主人一定躺在西边！&rdo;

陆军忙摆手说：&ldo;不对，听说古代人讲究阴阳宅，阳宅是什么样，阴宅也是什么样，你没听过坐北朝南吗？北门是上首，墓主人多半在北边。&rdo;

我问胖子和陆军：&ldo;你们分得出东西南北？&rdo;

胖子摇了摇头，他倒有法子：&ldo;大不了挨个钻一遍，看看里边有什么东西。&rdo;

陆军说：&ldo;乱走可不成，相传古墓之中有暗箭伏火，全是要人命的东西！&rdo;

我对他们说：&ldo;这是一座辽墓，距今不下上千年了，又被掏了盗洞，大可不必担心伏火。&rdo;

胖子不信，他说：&ldo;进来之后没看见一个辽字，何以见得是座辽代古墓？&rdo;

我用手一指，说道：&ldo;你没瞧见墓砖上阴刻的纹饰吗？那是一种多层次的花卉图案，整体近似尖瓣莲花，花芯如同勾卷的云朵。据说世上并没有这种花，乃是佛经中的往生之花，是二十四佛花之首，放万丈光明，照十方世界，古时称为宝相花。到了辽代，宝相花才被刻在墓砖上。我刚才说的那还只是其一，其二，辽墓大多在马蹄形山坳中，格局坐北朝南，主墓室在正中，两侧为东西陪葬耳室，这些全都无关紧要，即使分不清东南西北，我们也该往这边走，因为什么？你们放亮了仔细看看，这边有狐狸的血迹！&rdo;

众人用手电筒和火把一照，血迹兀自未干，点点斑斑的血迹，一路进了那座拱顶门洞。狐狸让围上来的西伯利亚苍狼咬了一口，又带我们逃至此处，看来血流得可不少，它还活得了吗？我们都很担心这只狐狸，怎么说也是同生共死一场，如果没有狐狸带路，我们早让狼吃了。当即趴下身子，以火把在前开道，一个接一个钻进了拱顶门洞，里边是好大一座墓室，东西两边各设耳室，四角摆列膏烛。墓室当中并没有棺椁，也没有尸床。

我记得《量金尺》秘本中有相关记载，辽代贵族墓葬仿袭唐制，不过有一部分没有棺椁，仅以棺床置尸，所谓&ldo;棺床&rdo;，又称&ldo;尸床&rdo;，只不过是一个雕龙绘凤的石台，规格高的也有玉台。死尸灌以水银，过去千百年也不至于朽坏，以黄金覆面和金缕衣装裹，放置在尸床上，或仰面朝天，或倒头侧卧。这座辽墓，不知所埋何人，没见到棺椁和尸床。墓室中累累白骨，那可不是死人的枯骨，而是狐骸，对面的巨幅壁画上，则是一条腾云驾雾的九尾妖狐！

4

壁画底层抹了白膏泥，年代虽然久远，仍看得出画幅十分巨大，火把都照不到顶。众人看得出奇，狐仙狐怪的传说在民间广为流传，即使在那个年代，我们也听了不少。狐狸如果长出九条尾巴，那叫&ldo;九尾妖狐&rdo;。聊斋之类的迷信传说当中有五通神，民间排列为五大姓&ldo;胡、黄、白、柳、灰&rdo;，头一个古月胡，也就是狐狸。相传狐狸通灵，可以吞吐天地灵气，吸纳日月精华，活到一百年的狐狸会多长出一条尾巴，要活过九百年，才长得出九条尾巴，从此可以变成人形。我不由得冒出一个念头，墓主是苏妲己不成？因为在《封神演义》中有一段&ldo;纣王无道宠妲己&rdo;，祸乱成汤社稷的妲己，即是轩辕坟九尾妖狐所变。可又一想，这可是一座辽墓，怎么可能埋了苏妲己？不知埋在这座辽代古墓中的墓主人是什么来头，墓室中为什么会有九尾妖狐的壁画？

那只与17号农场为敌又被狼群咬伤的大狐狸，全身上下血迹斑斑，趴在古墓壁画前动也不动，直到我们进来，它才有气无力地睁了睁眼。火把忽明忽暗的光亮之下，狐狸吐出的气息，如同蜡烛灭掉之后的一缕轻烟，缓缓从我们面前飘了过去，竟似有形有质。

我正看得出神，忽听胖子说：&ldo;你们看这是什么？&rdo;他举起火把往前一照，我隐约见到墓室边缘长了一片片圆形树舌，色泽苍白。我们几个人在大兴安岭原始森林中见过近似于此的树舌果实，通常长在雷雨过后，可以用刀子剜下来直接吃，价值十倍于松蘑，想不到洞穴中也会长出树舌果实，或许只是形似树舌，或许是&ldo;石衣、岩耳&rdo;一类，又或许是一种我们从来不曾见过的&ldo;地耳&rdo;。墓室四周有许多朽木，树舌都长在圆木朽坏之处。

胖子说：&ldo;这玩意儿也许能吃！&rdo;

陆军说：&ldo;树舌可不会长在古墓之中，这东西能吃吗？&rdo;

胖子吞了吞口水，说道：&ldo;横竖是个死，我先尝尝！&rdo;他先将火把插在墓室中，上前用手一摸，肥肥厚厚，肉肉呼呼的，拿铲子抠下一块，放进口中嚼了几下，虽说没有什么滋味，但是汁水甚多，倒也吃得下去。

我和陆军、尖果三人，皆是饥肠辘辘，见这东西能吃，忙不迭地往口中塞。打从一早上起来，我们只吃过几个白水煮土豆，下半晌包的饺子没吃成，让狼群和暴风雪困在屯谷仓中多半宿，直至从17号农场躲进辽代古墓，时间过去了一天一夜，连口水也没喝过，已经饿急了、饿透了，入骨透背的饿可以迫使人抛开一切。我见长在朽木中的树舌可以吃，脑子里只有这一个&ldo;饿&rdo;字，别的什么都顾不上了，摘下一片树舌就往嘴里塞，确实没什么味道，不苦不酸，不甘不涩，说不上好吃，可也并不难吃。吃完之后不仅肚子不饿了，连身上的冻疮也不疼了，又找胖子要了一支烟，狠狠抽上两口，这才觉得还了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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