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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还好——还好,妈妈还有呼吸。
当米莱狄将手指停在伊丹鼻间,却不知道是否有热气时,她差点因惊恐跌坐在地上;好在她左右一看,来了主意,忙从地上匆匆捡起一片破碎的淡蓝结晶,将它放在妈妈鼻下。
在仿佛有一年那么久的几秒钟里,结晶片上浅浅地浮开了一片白汽,幻觉一般,转瞬即逝。
世界一下子重新清楚稳固了,光与颜色再次回到了米莱狄的视野里。
她一把扔开那结晶片,抱着妈妈,将她向小道上拖拽过去。她也不知道离此最近的清污点在哪,是谁在清污,只能一叠连声地呼叫求救;她的声音回荡在起伏森立的淡蓝冰山之间,被海风远远吹散了。
海风却始终没有吹来任何人的回应。
“妈,你听见我的声音了吗?”米莱狄不敢看毫无知觉的伊丹,却能感觉到妈妈的身体沉重得令人吃惊——不仅是沉重;妈妈坍塌一般压在身上的古怪感觉,甚至让她想到了一只装着铁块的布口袋。
米莱狄忍着战栗和泪水,扭开了念头。她颤声说:“我这就带你出去,你再坚持一会儿……马上、马上就能找到人给你看病的。”
在曲折蜿蜒的人工小道上,米莱狄半抱半扛地拖着妈妈,拖着她垮在自己肩上的身体,一步步往结晶污染带的入口挪去。
这条路她来时走了二十分钟,此刻却像永远也没有尽头。
她嘶哑的呼救声回荡在空气中,粗重喘息占据了自己双耳,好像只有米莱狄一个人在呼吸;走在一转又一拐、却仍旧在引人进入结晶深处的道路上,她怀疑自己在做一场漫长荒谬的噩梦。
当她终于带着妈妈走出结晶污染带的时候,记忆和感知好像都被泪水给冲花了,成了模糊摇晃的碎片。隐约中,有几个陌生人朝她迎了上来,“怎么了?”“是结晶病吗?”之类的问话声接连落在米莱狄身上,她却找不出声音回应,嗓子里火烧火灼。
“她们是高塔家的人,”在伊丹被抬入一处紧急护理棚内之后,一个中年女人迅速命令道,“找找高塔家的子机关,赶紧解开!”
另一个年轻人赶紧在几个盒子里翻找一会儿,拿出了高塔家的联络子机关:一个厚度大概有半个手掌的圆盒。
这是海都异常发达多样的通讯手段之一,子机关只要一被解开,就会带着身上的口信或小件物品,循信号笔直飞向母机关所在之处——等它再回紧急护理棚的时候,就是被高塔家医生拿在手里带回来的了。
至少,中年女人是这么安慰米莱狄的。
“伊丹平时那么健康,说不定只是贫血。”她对米莱狄重复道,“我们这里条件不足,你等等,医生来了就好了……”
在茫然与怔忡里,米莱狄愣愣地抬起头,意识到了她是谁。她是妈妈来此清污时交到的好友,一个被安排在污染带外的护理士,还曾去家里做过几次客。
“海……海蓝阿姨?”她小声说,“我妈,清污……”
“不像是结晶病,”海蓝立刻明白了她未出口的忧虑,“我检查过了,她身上没有结晶。”
米莱狄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好消息。
“你们是高塔家的人,”海蓝显然在努力找话安慰她,“高塔家雇佣的医生想必医术更好,肯定能看出是怎么回事……”
米莱狄恍恍惚惚地想起,偶尔妈妈身体不适时,会排队去看病的那一家小医馆。它总有一盏灯不亮,室内暗暗凉凉,常年凝结着一种属于海都底层老年人的气味。连气味也是带着迫切与惶恐的:看不起更好的医生,只好拼命希望眼前这一个可以缓解自己的病痛。
高塔家的医生是谁,米莱狄都不知道,因为她们从没有过想叫家族医生就叫的资格。
“从结晶带传回去的消息,应该会让他们派家族医生过来的,”海蓝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轻声说:“毕竟,他们应该管族内的清污家庭……在海都是不成文的规定。”
“对,对,他们是有责任的,”米莱狄一开口,就发现自己声音在颤。
她被自己流露出来的心慌与软弱给惊了一跳,下意识地掐住话头,紧紧抿住嘴唇——她从来没有这样慌过;甚至当她小时候发现从族内借来的机关忽然消失了的时候,也从没有慌过。
海蓝拉过一张椅子,在她身边坐下了。
简易病床上,伊丹仍旧一动不动地躺着,面色比之前愈发铁青吓人,连嘴唇都成了暗紫色。即使将手放在妈妈胸口上,米莱狄也几乎感觉不到起伏。
在意识到伊丹好像呼吸出了问题之后,海蓝给她上了一个小机关,通过强行扩张咽喉,让空气更顺利地流入气管内。只是米莱狄仍然必须十分专注,才能察觉妈妈鼻腔胸膛之间,果真正有一股细浅得仿佛马上要消散的空气,正极慢、极费力地流过。
“或许她是清污太累了,”米莱狄喃喃地说,觉得自己像是在祈祷。
“有可能。污染原本与伊丹有什么关系?这些家族,真是……唉,上行下效。”海蓝望着好友,声音紧紧地,好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忽如其来的四个字,却已经让米莱狄明白她所指的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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