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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华天风悠悠醒转,见江海天嘴边的血渍,愕了一愕,叹口气道:“贤侄,你这是何苦呢?老夫已活了这一大把年纪,既死亦无足惜,你何必耗损功力,令我苟延残喘。”
原来华天风经他吮毒之后,性命虽然暂可无忧,但因失了药囊所贮备的药品,只仗小还丹之力,仍然无法清除脏腑中的余毒,而且在这荒山石窟,诸物欠缺,又非适宜于养病之地,他自忖纵能多活些时,也不过拖延时日而已,因此仍然是一片悲凉失望的情绪。
江海天忽地郑重说道:“老伯,你这话不对!”华天风怔了一怔道:“怎么不对?”
江海天道:“你刚才不是叹息空有一身武功医术,却未曾怎样用来济世救人吗?碧姐虽然得你所传,但要学到你如今这般本领,最少还得许多年,你可以活为什么不活下去?你能够做而又应该做的事,为什么要摆在女儿肩上?还不是推卸做人的责任吗?”
华天风给他说得呆了,华云碧柔声说道:“爹,你教女儿医术的时候说过,只要病人还有一线希望,就要想法医好他,做医生的切不可畏难缩手,那么你为什么不想法子医好自己?”
华天风呆了片刻,两颗泪珠从眼角流了下来,但忧郁的神色已是一扫而空,笑着说道:“你们都这么说,那可迫得我非动动脑筋,想想办法不可了。要不然也辜负了江贤侄的一番好意。”他眼光一瞥,见江海天的手指仍然红肿,又笑着道:“碧儿,针穴放血之法你是学过的了,你就替海天治一治吧。”说罢闭了双目,如有所思。
华云碧道:“到这边来,让爹爹静静用神。”她握着江海天红肿的中指,满脸又是感激又是怜惜的神情,江海天红了脸又不敢催她快治,半晌之后,华云碧悄声说道:“海哥,你对我们这样好,我真不知该怎样报答你?我不懂说话,刚才一时着急,迁怒于你,望你不要见怪。”
江海天道:“本来是我不好,怪不得你。我误交匪人悔已无及。日后要是碰见那个妖女,我一定要替老伯报仇。”华云碧本来是愁容满面的,这时却不禁展眉一笑,低声说道:“当真?只怕你见到她时又舍不得了!”
江海天涨红了脸,正待分辩,华云碧已堵着他的嘴道:“我是给你闹着玩的,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你既识破了那妖女的本来面目,以后小心,这就好了。”江海天耳朵里听她说话,脑海里却泛起了欧阳婉的影子,只觉一片茫然,不禁又在想道:“欧阳婉当真是这么坏么?”
华云碧取出一支银针,挑破江海天的中指,将毒血挤了出来,再针刺他手少阳经脉的三处穴道,施术之后,江海天只觉一片清凉,痛楚若失,低声说道,“谢谢。”华云碧笑道:“你怎么老是和我客气,这点小事,也要多谢,那么我又该当如何谢你呢?喂,你是几时生日?”这话问得甚是突兀,江海天怔了一怔,答道:“三月二十一午时。”华云碧道:“我是四月初八生日,这么说,你应该是我的哥哥。”江海天和她同是十六岁,这是她早已知道的了。
忽听得华天风轻声咳嗽,江海天回头一望,只见他已张开双眼,目光正向着这边投来,目光中似含喜气,好似解决了什么难题似的。
华云碧走过去道:“爹,我已替海哥治好伤了,你呢?”
华天风笑道:“我的伤可不能在这里治。刚才我偶然想起,这山西面大约百里左右,有个水云乡,乡中有个姓云的人家,你们将我送去,请他收留,我可以托他买药,在那里养伤。待恢复了几分,我再请他们送我回家。”
华云碧道:“那姓云的是什么人?”华天风道:“是个武林世家。据说他们的远祖乃是与张丹枫同时的前朝大侠云重,明亡之后,举家避难,在祁连山下,开辟了这水云乡。现在的庄主名叫云召,家传的大力金刚掌功夫,天下无双。”
华云碧道:“爹,他是你的好朋友么?怎么我从未听你说过?”华天风道:“我并不认识他。”华云碧迟疑道:“那么咱们请他收留,不嫌冒昧么?”华天风笑道:“江湖义士,肝胆相照,彼此闻名,何须相识?那云召是个可以性命交托的人,无须拘泥俗礼,你们把我送去便是。”
江海天道:“我也曾听师父提起过云召的大名,说他的确是个古道热肠的君子。老伯,你在那里医伤,那是最好不过,我背你去。”华云碧道:“咦,你刚才不是说要拜我爹爹作义父吗?怎么还是这个称呼?”江海天道:“就不知华老前辈肯不肯要我?”华天风哈哈笑道:“只怕我没有这个福气。”
江海天跪下磕头,叫了一声:“干爹。”华云碧道:“我已问过他的生日了,他比我大半个月。”江海天与她相互一拜,从此也改口以兄妹相称。华天风并非十分满意,却也欢喜。华云碧年纪还小,心无杂念,她只知道很喜欢江海天,根本未想到爱情,所以认了他作哥哥,便已心满意足。
江海天道:“事不宜迟,碧妹,你赶快收拾行李,咱们现在就走。”
江海天背着病人,不敢快跑,祁连山山势险峻,上山不易,下山更难,走了大半天,才将近出山的谷口。华天风忽道:“有人来了,赶快躲起来。”
附近有一丛茅草,比人还高,江海天将华天风背进茅草丛中,过了一会,果然听得有脚步声远远传来,来得迅速之极,江海天心里暗道:“干爹虽在病中,耳目还是比我灵敏得多。听这步声,这两人的武功竟似不在欧阳仲和与蒲卢虎之下。”
转瞬之间,那两条人影已从茅草旁边掠过,华天风等三人都屏息了呼吸,幸喜没有给他们发现。从背影看来,可以分别出是一男一女,面目就看不清楚了。只听得那女的说道:“蒲卢虎说那老的已受了伤,谅他们走得不远,却怎的不见踪迹?”那男的道:“老的不见还无所谓,姓江那小子却是非抓着他不可!”江海天怒气暗生,但听他们的口气,倒似乎不是蒲卢虎的一党,而是冲着他来的。
远远听得那男子笑道:“穆大姐,你也忒辣手了,蒲卢虎给咱们捎来这样宝贵的消息,你却一刀将他剁了!”那女的也笑道:“他反正已受了重伤,不杀他也活不成了,何必多留活口。”说了这几句话,那两人的背影已经不见,话声也听不到了。
江海天低声骂道:“又是一个狠毒的女人!我与他们无冤无仇,不知他们为何要加害于我?”华云碧道:“你就忍着点吧,提防他们回来寻找。”江海天心道:“倘若不是为了干爹,我倒要和你们见见高下,看你们能否将我抓着?”
华天风伏地听声,忽地说道:“他们两人已走到山谷了,咦,从那边又来了两个人,他们要碰头了。”
话声未了,忽听得那女的厉声喝道:“你们都给我站住,不许动!”江海天吃了一惊,但随即明白,这女人乃是向另外那两个人喝问。
只听得一个少女的声音说道:“岂有此理,我们走我们的,与你何干?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在这里横行霸道。”她们想必都是动了肝火,女子的声音又特别尖锐,所以江海天都听得见。
随即听得“蓬”的一声,华天风悄声说道:“这少女身法好快,避过了一掌了。这一掌打中了岩石。”跟着一个少年的声音喝道:“贼婆娘,你敢打人?”那少女道:“碰到这样的恶人,还和她多说则甚?贼婆娘看掌!”
只听得谷底传来闷雷似的声响,江海天好生诧异,心中想道:“怎的这两个妇道人家,竟然都是用阳刚掌力!”要知女子体质较弱,很少以掌力见长,纵有习掌法的,也多是偏于阴柔一路,所以江海天觉得奇怪。
华天风笑道:“那贼婆娘吃了点亏了,你听得出来么?”江海天道:“不错,那少女只退了三步,而她的对手却退了五步,还似乎撞着了什么物体。”华天风道:“谷底不是石头就是树木,这声音不是撞着木石的声音,想必是那男的扶着她。”
果然听得那男的说道:“你们是谁?快说出来,以免自误。”刚才骂“贼婆娘”的那个少女的声音冷笑道:“我偏不说,看你们能把我怎样?”
那男的道:“你别以为你的武功了得,我还不屑和你打架呢!好吧,你不报姓名也罢,我问你们,你们曾否见到这样的三个人:一个长胡子的老头,受了伤的,还有一对十六七岁左右的少男少女?”
那少女道:“你打听这个干什么?”那男的道:“姑娘,你别多管闲事,你只说有没有见着他们,说了,我就放你过去。”
那少女冷笑道:“我瞧你们就不是好人,是不是你打伤了那个老头,还想抢人家的闺女。哼,我知道也不会说给你听,让你去害人!”
那男的怒喝道:“胡说八道,不瞧你是个黄毛丫头,我就打你嘴巴!”被骂作“贼婆娘”的那个女人尖声笑道:“叶公子,你还真会怜香惜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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