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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伯其人,做轼父杀手足之事,眼睛都不曾眨一下,更何况是去母留子呢!”女人怒目圆睁,若是司伯在此,她必定当场将其碎尸万段,忿恨道,“不过他亲生的这个四儿子,说不定也是个弑君的白眼狼。”
见母亲的怒容,司牧也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当年的伯皇为了上位,不仅设计杀害了自己的父皇,还亲手将手足至亲残害致死,其中就包括司牧的生父,当年的辰巳国二皇子。
“棣儿,你一定要为你的生父报仇!那母亲就算是死,也能瞑目了。”女人突然满脸哀戚地看着司牧道,眼中有恨有怜,直击司牧的心脏。她知道,司牧最怕见到她这副模样,也只有如此,才能坚定司牧的心神,完成复仇大计。
司牧内心悲恸,眸底尽是化不开的郁色。
从他记事以来,他的母亲便拖着病体,常年待在暗无天日的暗室中,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便是替丈夫报仇,为此布局多年,连他这个亲生儿子也不过是棋盘里的一枚棋子。
他也尝试过劝慰,想着逃脱,可母亲总是以死相逼,他再被压得无法喘息也只得承受,毕竟该是他背负的一切,却成了桎梏母亲的枷锁。
多少年过去,他对母亲唯命是从,只要母亲愿意活着,愿意陪伴着他,那他定会好好完成母亲让他去做的任何一件事情,就算有违本心亦无妨,便是杀尽苍生,屠尽四海又如何。
“母亲放心,儿子定会手刃昏君,以报杀父之仇。”司牧握住母亲冰凉的双手,诚恳地道。
“母亲您……”司牧想叮嘱母亲多添些衣物,注意身体,话到嘴边又黯然咽下,话锋一转,道,“我们既已知晓司覆狼子野心,好生防备便是,且任他与司伯斗上一斗,待得双方两败俱伤,正是我们最好的时机。”
“坐山观虎斗,甚好。”司牧的亲生母亲,前二皇子妃胡唯眉梢微挑,道,“可午未国三皇女魏阿艾也参与进来了,是否会成为一个变数?”
“无妨。午未国储君魏阿绮不是个好相与的,魏阿艾要是老实便罢了,要是想硬掺和,这兵权可不是这么好夺的。”司牧嘴角不自觉带上了两分笑意,道,“更何况,搅和的人越多,局越乱,对我们也不是坏事。”
“你心中有数便好。”胡唯的心稍稍放下,又问道,“棣儿与魏阿绮相熟?”
“不算熟,母亲晓得的,上回她病了,我拿玉符帮了她一回,对皇室中人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若是能与之交好,日后成为一大助力,也未可知。”司牧的思绪似乎随着话语飘到了马羊城内的某处府邸,又飞快地收了回来。
胡唯轻叹了一声,将几案上的锦盒推到司牧面前,语气隐隐带着关切道:“那块平安玉符是你出生前我替你求的,自小我便不在你身边,想着让它替我陪着你,唉……这盒子里的玉佩,是你父亲生前亲手为你刻的,这是他唯一的遗物了,你且收好。”
司牧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头躺着一块光泽柔和的羊脂玉佩,上面刻着一个飞舞的大字:棣。
这是司牧亲生父亲司书为他取的名,希望他活得如山间落木一般肆意潇洒,做一个重情重义之人,敬兄爱友。刻字的刀锋有力、纵横变化,可以想象刻字之人是如何的豪气洒脱。
司牧眼角有些湿意,双膝跪地道:“棣儿定会好好保存这块玉佩,感念父母之恩,为母亲解忧,替父亲报仇!”
“记住你今日说的话。”胡唯站起身,背向司牧道,“今日待得够久了,你走吧。”
“儿子拜别母亲,母亲……注意身体。”司牧起身朝胡唯又是一礼,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暗室。
从暗室出来,司牧七拐八拐出现在街角,之前的小尾巴又悄悄地跟了上来。恢复了那副倜傥不羁模样的司牧,举目眺向天边那轮还未西下的秋阳,眸底的郁色又上涌几分,若是她的母亲也能亲眼瞧瞧灼日之光、当空皓月,品品春蕊夏风秋实冬雪,心境是否会开阔些,不再这般执着于仇恨了呢?
可此仇不报,枉为人子啊!
辰巳国皇宫,小雨淅淅沥沥,下了半日。
四方的小院,不大,但收拾得温馨妥当。
屋檐下,一身素色秋衣的少女,眉目如画,肤光胜雪,亭身而立,纤纤玉手拂过身旁少年如墨般的发丝,充满不舍与怜爱的双目犹似一泓清水。
“苟儿,你可怨姐姐?”少女魏阿艾的目光定在身旁少年稚气的脸颊上,开口问道。
“姐姐宽心,苟儿晓得姐姐都是为了苟儿好。苟儿跟着覆哥哥的人离开后,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不满十二岁的少年魏阿苟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因病而常年苍白的小脸随着笑舒展开来,明媚得刺眼。
魏阿艾将下巴抵在矮自己半个头的弟弟额前,若不是万不得已,她怎么舍得送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弟弟离开,前方纵然有千难万险,只要姐弟俩在一起,便有家。
“苟儿放心,姐姐这边一旦事成,便立即去将你接回,接回咱们的午未国,那时便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我们了。”魏阿艾抬头望向廊外的天空,向弟弟许诺,眼神里闪烁的惊芒似要将这雾蒙蒙的苍穹撕出个口子。
“苟儿一定等着姐姐!”魏阿苟眼睛里亮晶晶的,望向自家姐姐道,“那到时苟儿能叫覆哥哥姐夫了吗?”
魏阿艾俏脸一红,娇嗔一句:“你倒是想得挺美。”
“不是阿苟想得美,是我。”清冷中带着一丝柔和的男声响起,院门被轻轻推开,黑袍玉冠的司覆迈着大步从雨中走来,依旧是一副面瘫脸,但眸子里是藏不住的温柔。
司覆是面瘫脸,对,面神经麻木,真面瘫脸。
魏阿艾见司覆冒雨而来,连忙将他迎进屋内,递了条干帕子给他,脸上满是关切之色,嘴里却说着嗔怪的话:“你怎的来了,也不晓得撑伞。”
“下雨了,怕你想我。”司覆的表情和语气未变,说出的话让魏阿艾的脸色红了一片。
懂事的少年魏阿苟笑嘻嘻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阿苟面前,可少说些这样的话。”魏阿艾见弟弟离开,一边跟司覆耳提面命地说着,一边接过他手中的帕子,替他擦拭头发,“平日里见你跟别人都是少言寡语的,一到我这儿就不正经。”
“哈哈哈,你跟别人不一样。”司覆嘴里发出一阵大笑,面上依旧木板一块,道,“苟儿应该很乐意看到这样的我们,让他知道我会对你好,才能安心地离开。”
说起即将与自己分别的弟弟,魏阿艾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下去。
“艾儿,你尽可放心,苟儿也是我弟弟,我一定会把他安顿好的,让他比在这皇宫更自由更开心。”司覆握住魏阿艾的柔荑,轻声安抚道。
“嗯,我信你。不知我那高高在上的母皇,听闻苟儿的死讯,会不会有那么一刻的伤心呢?”魏阿艾向司覆展开一个笑颜,这笑宛若一朵黑色曼陀罗,美得惊心,也痛得心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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