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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澜安轻霎长睫,外祖母九十八岁寿终正寝那年,她的魂曾飘到阮家,在灵堂与身披衰麻的阮伏鲸一起为老人家守过一夜。
她通身的冷清透骨而出,令春光媚景都黯然失色。阮伏鲸心头忽如跟着下了场大雪。
他不明其故,却莫名想说点什么惊破这片沉默,低了嗓音:“……方才我说想住正院,是玩闹话,表妹的名声要紧,我住客房便行。”
谢澜安却漫不经心地转扇一笑:“表兄想多了。名声于我,最不值一提。”
·
谢逸夏才出正院,听得他归京的谢知秋,火急火燎地找来。
这老三嘴边生了燎泡,脸色灰扑扑的,看上去比他兄长还老气几分。他见眼前父子三人其乐融融,宛如无事人,顾不上寒暄,愁容诉苦:“二兄,谢澜安假充冢嗣,逼死族老,欺人太甚了!你可定要梳正家风,不能放任她毁了谢家啊。”
谢逸夏麈尾轻拂,看了看老三,欲言又止。
他让二子回避,而后才语重心长道:“老三,不然你搬出祖宅,在外另立府邸吧。”
平地起惊雷,谢知秋大惊失色:“二兄!愚弟做错何事,你难道要与我分家吗?这是那小妮子的意思?她犯下滔天大错,你不管不问,反而要斫伤手足,何至于偏心如此!”
谢澜安倒没提赶人的话,只是之前在书斋,与谢逸夏坦白了三叔在外头养外室,她把人给藏了一事。
可谢逸夏对上那双漆黑冰冷的眼,分明看出了她的未竟之言。
——若老三再不肯消停,退婚的便不止是谢演与周家的婚事了;剔出家谱的,也不止是谢辛夷那一支了。
不知为何,含灵对三房的敌意格外深重。
她干得出这种事来。
甚至谢逸夏感觉,若非他偶动兴念,想第一时间读到含灵在春日宴上的诗赋,提前乘舟回京,此事兴许已经发生了。
“老三啊,”谢逸夏无奈笑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为了保你。”
整个陈郡谢氏都应该重新明白一件事,谢含灵已经不是从前的谢含灵了。
第二件事,麾下养了十万兵马的谢荆州要偏谁的心,没有道理可言。
·
掌灯时分,谢澜安为叔父与舅父安排了丰盛的接风宴。
阮厚雄在西院待了一下午,他与那个脑筋不清的妹妹话不投机,更多时候在询问茗华,澜安这些年是如何长大的。
许多事关女儿家的细节,茗华不方便说,唯有一件事,她在心中揣了这些年,每每想起都分外酸涩。
那是在小女郎六岁的时候,她苦恼于如厕时的古怪,跑去问夫人,第一次从夫人口中得知她不是男孩,而是个女孩的真相,那张茫然无措的脸。
就像一个堆砌成形的雪人,在茗华面前眼睁睁地化了。
阮厚雄出来的时候眼圈都是红的。
他由家仆导引至膳厅,见厅中灯烛华璨,肴酒既备。怕勾起外甥女的心酸,阮厚雄佯作无事,没有提起给阮碧罗解禁的事。
谢澜安目光掠过阿舅的眼眶,与阮伏鲸交换一个眼色,心下了然。她要在人前保持阿舅的威严,也只假装未见,走去牵衣请他上座。
“听表兄说阿舅喜欢吃鱼,正好今日厨司有新鲜鲋鱼,阿舅尝尝,与吴郡风味有何不同。”
又有谢逸夏笑谑从容,有一肚皮谈资供宾客言谈,一夕觥筹交错,算得是宾主尽欢。
筵散后,谢澜安将阮氏父子安顿在自己隔壁的厦舍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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