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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澜安可不需要谁自作多情地为她兜底,她无比清醒,平静的眸底却又拘压着两簇因青州重创而生的煞气,致使那道独立殿中的身影格外冷峻。
谢澜安说:“臣请陛下看一出好戏。”
胤奚给鲤鱼喂了食,撑臂反坐在木廊阑杆沿上,翻开女郎撰写的北将谱。
那起了茧子却依旧隽长泛粉的指尖,点到“纥豆陵和”一条,上面有一行眉批小楷。
“其人推过喜功,好瞒报伤亡,削占抚恤。”
今朝上朝前,女郎问了他一个问题。
“我与归月在吴郡的来往书信你都看过,我熟知北朝将领的用兵习惯,并非与她推演得知,你不生疑吗?”
胤奚摇摇头,开口便是真心话:“只要是你说的话,此生不疑。”
他看到女郎当时愣了一下,而后,那张清靥雪颜上,露出一个他这辈子也学不来的恣睢笑意。
她说:“该疑的。”
·
洛阳牡丹正艳。
北庭的宫殿也学汉家,在盛夏供着纹样精美的青铜冰鉴。白马寺为太后娘娘新奉上一串佛前开光的紫檀佛珠,此时正拢在尉迟太后保养得宜的柔白右腕上,随主人一起聆听御阶下纥豆陵和的回报。
“末将率兵出征,却折戟于东,无地自容,请求太后与殿下治罪。”
别看纥豆陵和从青州上撤退时形迹狼狈,眼下回到宫里,又恢复了昂扬气势。
他多年来战功硕硕,有剑履上殿的特权,今日却破天荒跪了一膝,痛心疾首道:
“然末将此败,非大意误事,也非战力不敌,实是国师所制的军械图纸泄露,被南贼提前防备,这才出师不利。末将以为,朝中必有南朝细作!”
这话惊得文武哗然。
御座上头的一老一少,神色倒还镇定。
那老的自然便是尉迟太后,尉迟太后身旁那名身着星纬玄蟒袍,不过十岁上下的辫发少年,则是北尉皇太子拓跋亭历。
只因如今的尉帝生而体弱,常年难离病榻,便由尉迟太后垂帘听政。而尉帝膝下仅得一子,天生异瞳,聪颖绝秀,早早立为了太子,由尉迟太后亲自教导。
两年前祖孙俩联袂听政,共坐御椅,北朝臣子早就习以为常。
纥豆陵和那番言论说罢,时任关中大行台,也是西南将军的赫连朵河讥讽一笑。
“一句‘细作’,就将打败战的罪责推得一干二净了。我若没记错,那图纸出国师之手,直接入你纥豆陵的军坊,你护得像眼珠子似的,哪容旁人沾过手?这会儿却说细作——莫非细作就在你军中?”
恰如一山不容二虎,这二人并称为北尉名将,关系便如南朝北府的褚啸崖与西府的谢逸夏,龃龉微妙。
纥豆陵和怒瞪双眸,“太后娘娘、殿下!不止图纸有失,且南军显然深知我军布阵奥妙,处处克制我军,方有以少胜多的结果!细想之下,可不惊悚?臣请太后下旨严查此事!”
拓跋亭历琥珀色的左眸光泽幽深,右眼在光线下却呈现出剔透的蓝色。
他眨动双眸,饶有趣味地扬唇一笑:“国师如何看待?”
宗室出身的拓跋昉,以多智闻名,自然想得更深一层——如今军中新败,倘若再兴清洗抄查之风,恐引发一场内乱。
国师轻阖双眸,身着鲜卑衽服,却竖掌行佛礼:“臣以为,此战我军伤亡之数……”
“——七千余人。”纥豆陵和连忙接口。
“不过数千,”国师沉吟道,“若南朝一早参透我军布防,应不止于此,是以不必……”
他话音未落,殿中侍快步入殿,跪于庭中,面色万分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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