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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碧海孤踪惊旅梦 丹心万里切归怀（第3页）

“……常无为！”叫到此处，软软地倒了下去。原来李刈见卫端神色忽而惊恐，忽而欢喜，已近癫狂之色，生怕他初闻噩耗抵挡不住，忙一指拂去，点了他的昏睡穴，令其安心歇息。

望着沉睡的卫端，李刈心中一片空落，好似置身虚空，喃喃道：“不会，自然不会……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那日燕东城见卫端落入常无为手中，本想纵步去追，却被居日和叫住，只得先行应对匈奴一众。在场众人见了燕东城杀伐果决，谁还敢再有异言？何况，在他们心中，隐隐这么觉得：“匈奴说得不错啊，我们先人都是王室贵族，被暴秦逼到这里，避隐了这么多年，是时候回去称量天下了！”

燕东城传下命令，说魔音岛将与匈奴合，大家整集文书武册，即日出发。当然，反对者全被绑了起来，丢到了一条大船上。按居日和之言，反对者杀了方便，何必带他们远行？燕东城却笑着说：“这些反对我的，都是硬骨头。带到你的部落，操兵当肉盾，练兵立威，岂不很妙？”居日和又敬又畏，当即拜服。

燕东城就这么看着众人忙忙碌碌地搬运，他眼中看到的似乎不是人，而是一个欲望，一个惶惑，一个急切，一个不安……每一个人成了情绪堆放盒，他一眼望过去，便能看见他们面容之下喷薄欲出的情绪。

然后，他看见他唯一的女儿走了过来，他看不见她的情绪，很久以前，他便看不见她的情绪了，他似乎是满意的，心中却长长叹了口气。

燕琳不知道父亲在想什么，她来这只是汇报众人的情况，可是她忽然发现父亲并没有仔细在听，她便住了口。

燕东城注视着女儿，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燕琳摇摇头，道：“我相信您。”

燕东城一愣，随即笑了笑：“我倒宁愿你不相信的好，像那小子……”

燕琳秀目微垂，低声道：“爹，那傻小子以为你是恶人……”

燕东城失笑道：“傻丫头，你以为你爹走到今天很干净么？”

燕琳微微一怔，缓缓道：“两害相权取其轻。”

燕东城面有得色：“不愧是我燕东城的女儿！”顿了一顿，语气渐微，“若是你同你妈一样，傻一点、笨一点，我便不会教你这些权谋韬略了。”

燕琳轻声道：“我若像妈一样，我难道还能活到今日么？”

燕东城微微一震，继而笑道：“好、好，说得不错！……唉，你别怪爹狠心，那小子落到常道冲手上，只能自祈多福。”

燕琳摇头道：“如果我是您，我也不会追的，这么一追，岂不前功尽弃了？……再者说，他落到道魔手中，我倒是不耽心。我们数次交手，道魔对他颇为容情，许是看重他身上某种潜质。”

燕东城哑然失笑：“你这般冷静，倒是为父多虑了。嗯，情乱自乱……只是诸事过犹不及，你冷静是好事，爹不用担心你受骗上当，你太冷静，我又有些另外的担心了……”顿了顿，抚摸着女儿秀发，柔声说道，“琳儿，人生能有几知己，在真人面前，你大可痛快地哭，放心地笑。也别想祂未来是否会对你不起，只要眼下真心便够。真到那等境地，我燕东城的女儿难道没有承受被背叛的能力么？”

燕东城明达脱略，于燕琳亦师亦友，她幼失母爱，又鲜尝父爱，此时见父亲一片慈爱关怀，心中兀得一酸，半晌不言。

“爹，你知道么，”燕琳缓缓说道，“那……傻小子真是傻得可以……我们素不相识，我不过随口问了一句，他便将他前半辈子所有的事都说了。是不是太傻太傻了？他还说什么‘你不同的’，哼，我要是坏人，他死一百次都不够。哦，最傻的还是他说了所有事，偏偏漏说了他的名字，咦，他是不是故意的，非要我主动问他？说不准是故意藏拙，何以音律又这般通达？”

“……这傻小子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我为何杀那三人，不知道我中了毒。明明对我杀人看不过眼，他也不肯问，害我自己生闷气；明明不会水，见我中毒栽到河里，便也傻头傻脑地跳了进来……哼，我真不该救他，这样的呆子，反正早晚都要被人害死的……我又何苦要解冷月霜刀？”

“除了呆，还倔得要命。犯了牛脾气，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他这样的性子活不久我又不是不知道，干嘛要自主张，自以为为我好地远避他乡？好了，这次又前脚跟我保证，后脚便不管不顾地跳出去了……哼，被常无为抓了活该，反正他总嫌命长。”

燕东城一直微笑着听着，见燕琳住了口，这才笑道：“你这孩子性子太淡然，有人气气你，让你知道你也有情绪，也是好的。”

燕琳面色微赧，叫道：“爹！”

“好了，”燕东城笑着摆了摆手，“你一向很有自己的主意，我放心得很，有时又觉得你太让人放心，反而有些不安，为人父母，唉……”

燕琳秀眉微微一皱，她忽然意识到，今日的父亲有些不同寻常，这份不同寻常如同迷雾障目，令她有些忐忑不安。

燕东城却似没有看见女儿的疑虑，仰头遥望天色，缓缓道：“你去吧，去叫他们动快些，我们得在火山喷发前走。”

燕琳吃了一惊：“这里有火山？”

燕东城道：“是啊，咱们岛下便沉睡着一座火山……嘿，你爹少年之时，可顽皮得紧，岛上下哪里没去过？我今日见着常道冲，总担心他弄鬼，便四处查探了一番。嘿，这人可真有本事，也不知他怎么催活火山的。平时那火山都安静得很，今日却勃勃欲动，我总觉不妙……”说着露出一丝迷惑神色。

其实燕东城这倒是高看常无为了，常无为再如何能耐，也是血肉凡人，焉能操纵自然之象？不过是魔音岛其下蛰伏的是休眠火山，长年沉睡，此时正好到了爆发期。燕东城肉眼凡胎，原也不能察觉火山变化，只是卫端自“冥冥洞”取出了苌弘剑，苌弘鬼哭之剑至阴至寒，长日吸食火山炎气，二者达成小范围和谐，而苌弘剑一经取出，阳盛阴衰，引发“蝴蝶效应”，火山变化便显而易见了。看官，这些道理放到今日，也未必真能明了，实在由不得千年前的燕东城为之深深迷惑。

燕琳向来沉静，听到“火山爆发”这等天地异象，初时有些惊惶，少顷便冷静下来，点头应了声好，又轻声道：“可惜今后再也回不来了。”

燕东城一怔之下，女儿已然举步走远，不由摇头一笑：“傻丫头。”

居日和见众人来来去去搬运先秦典籍，心中又是激动又是忐忑：“这些都是以‘华夏克华夏’的关键！……燕东城老谋深算，只怕随时要反，这点须得告知单于……”心潮起伏间，却见燕东城洒然漫步而来。

居日和对他又敬又畏，忙问：“燕岛主还有什么事？”

燕东城微笑道：“岛上还有些文籍要搬，不妨让准备妥当的船只先行起航。”居日和心下迟疑，要知准备妥当的第一艘船便是装着不肯归顺的“魔音岛叛逆”。

燕东城笑道：“日逐王不放心这些逆贼，说实话，我也委实不放心，他们要是在前头乱可生是好？这样吧，不妨让小女和六王子在那船上监管，你也派些部下援手，如此总不至于让他们翻天吧？唉，魔音岛所藏甚多，要是一起出发，真不知要等到何时？到时港口挤拥，更难前行，不免误了归期。”

六王子伊鲁听通译之语，竟能同这天仙也似的佳人同行，不由心花怒放，忘乎所以叫道：“燕岛主说得再好没有，就这样办！”

居日和暗瞪了他一眼，正自沉吟，却听得燕东城笑道：“六王子，长路漫漫，烦请你照顾小女。”

伊鲁喜不自禁，连连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居日和心下恍然：“我还奇怪他为何如此，原来是女婿被他赶跑，盼着攀上王子高枝。嘿，你要女儿和他长路相伴、日久生情，这件美事于你我有利，我何不襄助？”当下说道：“燕岛主所虑甚是，便依你之言。”说毕去传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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