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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传承（第2页）

“我就知道。”伦纳德忍不住又插嘴，还用力拍了一下手，换得的是黎莉娜的一个白眼。激动中的他还是说了自己的感想。“无论是古代遗迹还是在敏塔阿玛多瑞斯的探险者交易市场上，我都发现大量形形色色、功能各不相同的魔导器。”他掏出挂在脖子上的银色项链，项链顶部是一颗圆形的石头，上面铭刻着细微的花纹。“就像这个，带有明显的精灵帝国风格，永久附着了一个照明术。虽然现在看着很稀罕，其实当时就是日常照明用的罢。”

“这个已经是帝国中后期的制品了。”水镜术士不屑地评鉴道。不过这倒的确可以作为精灵曾经大量普及魔导器的证明。

诺阿证实了伦纳德的猜测。“精灵族当时的确使用魔导器进行照明和取暖，也使用魔法武器防御魔物和其他敌人的攻击。一些大型的魔导工具，能力上一点不比后世矮人族与术士合作开发出的与锻造者类似的魔法机械。譬如有一种浮空的魔导具，能将几千磅的物资一天之内运送到五百弗隆外的社区。这大大扩展了精灵的疆域，是建立幅员辽阔的帝国的要素之一。”

这让水镜术士越发不解。黎莉娜代他说出了疑点“如果大规模推广魔导器如此有效，那古代精灵最后为什么又放弃了这个方法？”

“因为人人都能使用魔法的办法利于扩张，却不利于统治。”诺阿苦笑着摇头。“如果你是精灵帝国的皇帝、总督，或者任何一个更低阶层的贵族，你愿意看到你的某个臣下、技工乃至普通的平民农夫，借助魔导器就能抵抗你的整支卫队吗？这样一来，谁又能心甘情愿地将自己辛苦所得的大半上缴领主，谁又不会在成年累月服劳役中怨恨反抗？——所以结果就是，制作和推广魔导器促成了精灵帝国的建立，但帝国建立后有不得不压制魔导器的使用。”

在座的皆是黯然。俗话说，人类是精灵最好的徒弟，那么徒弟最不好的一面也有可能就是继承自他的师傅，譬如贪婪和欺压。

水镜术士花了一段时间，才勉强接受诺阿的见解。“平民阶层已经接受借助魔导器自己能够使用魔法的现实，要再让他们自愿放弃恐怕是不可能的罢。”他提出一个新的问题。

诺阿没有正面回答。不可能？操纵魔导器的价格，让平民难以承受使用的代价；故意散播劣质的魔导器，让低端产品的使用者失去信心甚至感到畏惧。要想做到，还是有很多办法的。

他反问道“起初并不能使用魔法的精灵族，如今却成了魔法天赋最突出的种族。你们不觉得这一点有些怪异吗？”

水镜术士皱着眉头，有种立刻就能解决问题却始终抓不住要点的焦虑。

黎莉娜灵机一动。“精灵贵族们用某种方法使得自己变得更适应魔法了！？”

“这怎么可能？”水镜术士话刚说出口，就立刻陷入沉思。不可能吗？精灵帝国的巅峰时代，精灵术士甚至能创造出新的生命形态，为什么就不可能改变自己一族的身体呢。

“将身体视为魔杖功能延申的一部分，通过特定的饮食、锻炼甚至一些特殊的仪式，强化与特定魔法组别的配合度。通过有计划的选拔机制，以家族为单位培养更强元素亲和力的后代——这些只有掌握财富和权力的上层阶级才能做到的方法，并以代为单位的时间内贯彻事实。这就是精灵王族、贵族与平民彻底分化的肇因。如今的人类继承的也正是同一个体系吗？只不过他们无意或故意地曲解了精英统治的根源，将祖先的功绩混淆为血统和能力，比用魔法强化统治权力的精灵更为不如。”诺阿自嘲地想，人类如此，精灵难道就能例外？精灵文明的毁灭，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私心作祟。

“这些能做到什么程度？”水镜术士觉得自己开始接受诺阿的讲法了。不过他下定决定，回到纳兹塔后丝毫不能泄露今天的谈话，否则非掀起什么轩然大波不可。对黎莉娜，晚上也要叮嘱再三。不过还好，她就要踏上巡礼之路，等归来估计是一、两年后的事了。至于那个人类贵族……，纳兹塔精灵可没有轻易相信人类的传统。他就是公开宣扬，恐怕也没人会听。

能做到什么程度？诺阿道“能让整个种族脱胎换骨，完全变成另一个模样。”

“也就是说，阿尼弭精灵以前并不是现在的模样？”黎莉娜和伦纳德都惊呆了。

水镜术士虽然心理有点不适应，但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便询问诺阿更多的细节。

“古精灵嘛。”诺阿一边回忆一边说。“耳朵轮廓并没有你那么尖细修长。大致就是拉长的鸡蛋的样子，和人类有点像。”他用手比划着。“眼角挑起，比现在还要高一点，两侧视野更为广阔。身材结实，柔韧性较高，瞬间爆发的力量堪比矮人。也就是一、两千年的时间，他们的脑容量就扩大了百分之二十，精神力提高了近一倍。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肌肉密度和骨密度都有所下降，为此不得不对身高和体型进行一定的调整。对了，当代精灵族的平均身高要比古精灵矮两到三阿赛。”

伦纳德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精灵也有变矮的时候。帝国在与纳兹塔和撒匹特尼塔斯的精灵王国交往中，可没少吃过这方面的亏。譬如交换国书的时候，帝国一方的使节总有一种被俯视的感觉，帝国的艺术家也会竭力避免选用类似场景作为绘画的对象。

“笑什么！精灵族就算变矮过，人类的身高还是比精灵要矮。”黎莉娜有些恼羞成怒地说。

水镜术士虽然深表赞同，但还是示意黎莉娜不要为此争执。“这有点超出我的理解力。古精灵贵族为了改变身体属性，使用了哪类魔法？祈愿术，永效强化术，还是元素转化术？”他竭力控制自己的语气，以免被人察觉太过激动。既然这些方法在古代被证明是有效的，那么是否能移用到现代，重现阿尼弭一族的荣光呢？

诺阿洞若观烛，却并未点破。“你们现在的传承，是无法解释那种技术的。勉强说，有点类似制作血肉魔像的工艺。只不过血肉魔像是对肉块和肢体的缝合、黏合，而精灵肉身的转化则是对血肉特性的融合。”

有点……更加理解不能了。

诺阿又进一步解释。“统治种族的野心破灭后，世界的面貌大幅改变。魔力成为显性元素之一，与水火土等物质元素并列。智慧种族被授予使用魔力的能力，而魔物这种瑟塔蒙主物质界从未有过的生物也出现了。精灵除了挖掘魔法先行者——古蜥蜴族的遗迹之外，还对好几种强大的魔物进行了研究。他们发现在魔物身上，魔力的运行方式又与蜥蜴族的魔法有所不同。于是一些忧国忧民的精灵贵族兼施法者便偶发奇想，既然精灵的身体无法直接控制蜥蜴族流传下来的强力魔法，那么如果辅助以魔物的生理机制呢？北方座狼喷吐冰雪，吸纳那个能力是否就能使用寒霜之云？岩浆怪投掷的岩浆团会燃烧爆裂，吞噬它的内脏器官是否就能使用火球术？于是，他们便派人大量捕猎并解剖魔物，寻找它们身上与魔法相关的器官。然后他们自己再加以食用，或抽取其中的液体注入体内。有些甚至不顾简陋的医疗手段，割开自己的血肉安装上了这些器官。”

“这太……。”伦纳德惊讶地张大了嘴，‘疯狂’两个字却最终没说出来。按照历史，精灵说不定成功了呢。难道人类也要走这么一条狂野的道路？

“精灵贵族们的尝试，大部分都失败了，由此造成的死亡数以百计——其中不乏帝国依为支柱的高阶施法者。不过也正是在过程中，他们找到了魔物诞生的根源。恰好这个时代的精灵帝国已经发展出能与异域的智慧体进行交流的技术。他们便与异界的某些强大存在私下达成交易，用一个当时看来微不足道的代价换取到真正有效的技术——血肉融合。引入了这个技术，精灵贵族及其后裔就能够更为便捷地调用魔法的力量，发挥出远超过平民手中的魔导器的威力。施法者数量的增加，也大大降低了帝国疆域对魔法的迫切性。于是，魔导器便从武器和工具，渐渐退化成日常生活的辅助。精灵帝国的政治架构，终于稳固了下来。”

水镜术士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您知道血肉融合的原理吗？……或者至少告知那个异界强大存在的特征？”

异界强大存在，无过于与龙神等阶的个体，祂们的名讳当然不能被轻易提起。可是诺阿若能透露一二，水镜术士倒是有信心能够将寻找目标缩小到个位数的单位上。

然而诺阿似乎在忌惮些什么，只是说精灵族已经彻底放弃了这个技术，并销毁了所有相关的记录。如今也只能从精灵的某些天赋特征上回溯出些许血肉融合被使用的痕迹。

伦纳德从旁观者的角度发现一个矛盾的地方。“精灵贵族们获得的技术如果只是被用于维护他们的地位和统治，那为什么魔法天赋却成了精灵全族的特性？这不就和魔导器的扩散一样的结果了嘛。”

诺阿却回答道“贵族阶层凭借稳固的地位，获得更多的生活资源，生育子嗣的数量远远超过一般平民。几代、十几代之后，他们在精灵人口中的比例就会扩大到极其可观的数值上。于是精灵贵族的特征，也就成了精灵族的特征。虽然有些片面，但这或许就是所谓的——贪婪的本质源于独霸生育资源的私欲。”

伦纳德立刻明白了。这就仿佛克里斯坦森皇族的情况——起初他们只是哈尔姆希卡德东南地区的一个领主，家族成员不超过二十人。可现在呢，继承了皇室血统拥有法律上的皇位继承权的至少有一千多，分布在大小三、四十个家族内。这还是排除掉那些公爵、侯爵家族，曾经与皇室联姻过的案例的呢。

水镜术士和黎莉娜却有一种常识都被颠覆了的感觉。古精灵帝国傲视各族的魔法文明，竟然是扎根于魔导器的普及；而精灵优雅、俊美，魔法天赋超群的形象，竟然是因为精灵贵族为了巩固权力而限制魔导器的应用，借助外部的帮助扭曲自己身体的结果。

既然与异界通讯，或是使用血肉融合技术还原精灵族的‘进化’过程都不可行，那么唯一剩下选择的就是魔导器了。水镜术士和伦纳德都不由地开始回忆诺阿在制造寻矿小子时所运用到的原理。魔力不是工具而是能源，这句话仿佛尤在他们的耳边。

这场深省人心的谈话却被打断了。

马车的行进突兀地停止下来。正当他们迷惑中，商团领队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各位，我想我们是遇上麻烦了。前面野狼镇的军队设立了岗哨，阻断了道路的通行。”

车厢里几个人都是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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