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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乾王派人将常涛送至沐阴边界,常涛南下归京。派去裴家军的使者回营,带来裴家军回礼及书信一封。裴家军并没接受乾王联手抗梁的提议,而是说裴家军无意扩张,目前稳守恩州即可。乾王明白裴家军话中深意,一是告诫乾军莫要进攻恩州,否则裴家军便会出兵;二是只要不损害裴家军的利益,便不会插手乾梁之斗。乾王本就没指望以一封信便能成功拉拢裴家军,因此得到这样的回复,也不算失望。裴家军作壁上观,至少乾军不会两面受敌了。
乾军水陆合围津口,同时乾王派兵夺取津口以南邻近城寨,切断梁军援救之路。乾军主力东移津口,加紧攻城,津口孤城被围月余,粮草耗尽,援兵不至,梁军饥伤交困,损耗巨大,难以支撑。神机营用弩车和攻城车一举破门,黑虎军攻入津口。
乾王亲率乾军包围谭溪大营,他要看看这个阻住乾军胜势数月之久的长史是何模样。铁牛向亮分攻大营,营中竟多是伤兵在坚守,乾军风卷残云一般占领大营。铁牛寻到谭溪,向乾王回报。乾王领兵入内。
向亮在大帐外守候,脸色阴郁。铁牛带路,乾王大步走进帐中,向亮随后。帐内案后端坐一人,身着官服,上有尘污,却衣帽整齐,正襟危坐,似正在等着乾王到来一般。此人身材瘦小,却挡不住一身浩然正气,面带倦容,却掩不住一脸慷慨从容。他双手垂于案下,从案底露出的脚上却有一大片血迹,渗出白鞋之外,想来应是受伤极重,已不便行走。
乾王暗暗诧异,想不到令自己如此头疼的津口守将竟是个文弱书生。他生起爱才之心,望着谭溪,恳切道:“谭长史,小王十分敬重你的为人和才干,若谭长史愿弃暗投明,入我麾下,必前途无量。”
谭溪冷哼一声,“弃暗投明?大梁为国,乾军是叛,孰暗孰明,人所共知,休要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我虽只是小小长史,但也知精诚为国,忠心报君,绝不可能与你叛军为伍。”
乾王正色道:“如今卞氏篡权,祸乱朝纲,奸臣当道,残害忠良。天下英雄,纷起除奸伐恶,忠臣明士,拨乱反正,义不容辞。”
“我之前一向仰慕于你,甚至以你为范,以为大梁有乾王坐镇,北疆无碍。真是可笑至极!原来你竟是如此道貌岸然,包藏祸心之徒!古往今来,帝乃天命。君有君道,臣有臣道,君有不察不周,臣子应谏言献策,辅佐国君。若天下皆如你祁阳这般,自忖英明,见帝王稍弱,便起兵代之,国何以兴?家何以存?民何以生?所谓除奸伐恶,不过是你叛国夺位的借口而已,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谭溪言辞文雅,语气却慷慨激昂,向亮听得微微变色。
乾王被谭溪当着这许多兵士叱骂一番,心中隐怒,但又觉他文韬武略,杀之可惜,仍耐心劝道:“谭长史满腹君臣之道,却不知成王败寇之论?战场如此,国朝也是如此。何必执迷不悟?谭长史若一时不愿投诚,也不要紧,来日方长,总有交心之时。只是眼下要委屈谭长史做一回乾军之俘了。”
谭溪冷笑道:“我大梁男儿,屈膝天地可,屈膝国君可,屈膝父母可,屈膝乱臣逆党——万万不可!谭溪一生光明磊落,俯仰无愧。只恨不能同千万将士战死沙场,断不会屈膝于你祁阳小贼之前!”
谭溪左一个“乱臣”右一个“小贼”,乾王心头怒起,沉脸道:“哼,那就由不得你了!”刚要挥手命人上前,却见谭溪抬手向颈间一抹,乾王瞥见他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大叫:“谭长史!”疾奔过去,却已经晚了。谭溪脖颈鲜血迸射,歪倒椅上,气绝身亡。乾王身前溅了斑斑血迹,默立案前,既惋惜又敬佩。向亮惊呼半声,眼眶微红,掩口转身出帐。
乾军攻占津口,打通了曜城至沐江南岸的交通。曜城筹措的粮草军备就可经由江城过江运抵津口,以津口为乾军在沐江之南的粮仓,乾军南攻的后援无忧。乾军接连两场大战,兵士疲累,在津口稍作修整。
乾军杀猪宰羊,犒赏全军,但不许饮酒。并设坛比武,赢者有赏,输者也不罚,参赛者众。射箭场上最为喧腾,暨此机会,神羽营选拔箭术高超之兵士补足缺额。如能神羽营,月饷翻倍,升迁机会也大,兵士十分踊跃。围观的兵士也不少,遇有箭术高超者,便齐声喝彩,热闹非凡。
高剑与素戈也挤在人群里看热闹。高剑拎了只酱鸭,打算边看边吃,奈何在攻城时手臂受了轻伤,不大方便,素戈便用刀把肉切成小块,一块一块地喂给他吃。高剑甭提心里多美啦,情不自禁地说:“如果你以后都能这么喂我,我日日受伤也心甘情愿了。”素戈斥道:“胡说八道!”转头不理他。高剑拉拉她的衣袖,好言哄道:“素戈素戈,别生气啦,我错了,我说错话了,以后再也不这么说了,以后再也不受伤了,再也不让你担心了,再也……”素戈回身将一块肉塞进他嘴里。高剑嘿嘿地乐。
这时场上又传来连声叫好,高剑向内望去,原来有一名红鹞飞骑的兵士上场比试,几乎百发百中。神羽营兵士上来挑战,那东奚兵士接连将三名乾兵比了下去。红鹞飞骑高声喝彩,神羽营不服,于是双方各选十名射箭好手,代表本营,捉对比试,胜数多者赢。听说乾军与东奚军比箭,许多兵士纷纷赶来助威,把射箭场围得水泄不通。
素戈边看边问高剑:“你说哪方会赢?”高剑嘴里塞着酱鸭,口齿不清地答:“那还用说,当然是神羽——”素戈扭头看了他一眼,高剑顿了顿,改口道:“神羽营当然是不会赢的啦。”素戈气笑了,道:“你拍我马屁干嘛?我有那么小气吗?”高剑嬉皮笑脸地说:“你一点儿也不小气。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说着向她身边蹭了蹭,悄悄勾住她的手指。素戈横了他一眼,轻甩了一下,高剑不撒手,素戈便随他了。高剑心里美滋滋的。
十场比试很快结束,却是两方各胜五场,仍是平局。双方都不服气,决定再比一场,神羽营都尉朗声道:“我来!”起身摘弓,神羽营兵士高呼助威。就听红鹞飞骑那边一阵纷乱,上百人齐声欢呼,高剑问:“他们在喊什么?”素戈正踮着脚向对面观望,头也不回地答说:“他们在喊‘公主必胜’。”前面的人挡着看不清,素戈十分着急,高剑拉着她使劲挤到最前面,果然见若金已经从红鹞飞骑人群中走出,步入场内。素戈叹道:“公主还是这个脾气。”
神羽营都尉一见若金上场,便心生犹豫。论身份职位,他都低着一截,输赢都不合适。正犹豫间,忽见门口一片骚动,兵士纷纷向两边闪开,钟铄护着乾王与青葙走了进来。神羽营都尉上前施礼,把二人迎到观战台上落座。其实所谓观战台,也不过是个略高一点的土坡,但位于箭靶的对面,一是安全,二是看得清楚,本来是自己和考官所坐的位置,现在自然要让给乾王二人了。原来乾王和青葙听闻东奚军和乾军比试,便兴致盎然地前来观战。当然不只是为了看看比箭,也可镇一镇群情激昂的兵士。
听说乾王王妃都来助阵,又有不少人陆续涌进来。铁牛也挤在人群中,他身高膀阔,三两下就挤进门来。忽觉身后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子,道:“铁郎将!”铁牛回头见是段销,嘿嘿笑道:“段先生,你对射箭也感兴趣?”段销皱眉道:“你一身酒气,又私自饮酒了么?”铁牛遮着嘴说:“我就喝了几口,不多,没喝醉。”段销道:“军中严禁饮酒,违者要受二十军棍。你莫要心存侥幸。”铁牛瞪着眼睛说:“难道你要告发我?”段销说:“我自然不会告发你。不过你满身酒气,难保不被别人发现。殿下就在那里,你还是小心些为好,如果他看见你,叫你过去,岂不就露馅了?别往里挤了,回营帐待着,醒醒酒去吧。”铁牛一拍脑袋,“哎呀,不错。我还是回去吧!”说着就往回挤。段销又说:“铁郎将,饮酒误事,戒掉为好。”铁牛敷衍道:“知道知道。”挤出人群。段销摇摇头,叹了口气。
乾王和青葙落座之后,若金前来见礼。乾王笑道:“你要亲自上场吗?看来双方实力相当,斗得难解难分啊。”又向神羽营都尉说:“你可不许故意让她哟!”神羽营都尉忙道:“末将怎敢与公主同场竞技?正要请钟将军一展身手呢!”若金钟铄皆是一愣。乾王颔首道:“将军对将军,这样才对。那钟铄你就上场一试吧。除了原本的奖励之外,你们两人之中的胜者,本王另有赏赐。”又令都尉传话,红鹞飞骑和神羽营上场比试的兵士,赢者赏银十两,输者赏银一两,最后获胜一方的全营兵士,每人赏钱百文。双方兵士欢呼声此起彼伏。
乾王下令,钟铄不能不从,便向乾王施礼领命,从台上走下。神羽营兵士见钟铄出场,顿时欢声雷动,山呼海啸一般,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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