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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第三十二章 挽歌长生5（第1页）

经此惨烈一役，乾军上下皆立誓血战到底，不死不休。梁军将高剑曝尸荒野，意要引诱乾军出城收尸，但素戈知这是敌军奸计，立阻若金出城。胡潮见乾军并不上当，三日后便将高剑尸首拖走。梁军时而列兵擂鼓，时而摆阵放箭，却不攻城，乾军两百多人不分昼夜，严守城头。若金知道，胡潮是要将他们拖疲拖垮，再一举拿下。

这日，梁军在营中烹肉煮汤，城外酒香四溢，营中欢闹喧腾。若金冷冷道：“这就要庆祝胜利了吗？”有个老兵答：“他们是过年吧。”若金一愣，忽然想起今日是除夕。呵，又是除夕啊……

素戈说：“公主，今夜敌军应该不会攻城了，你去休息吧。”

若金说：“还是再巡查一遍吧。”

两人又巡视一番，东边是薄弱之处，城墙有部分塌落，乾军已尽量做了修补，若金又多调了些兵士防守东门，但粮断矢尽，恐怕仍难以坚守。若金望着城上这些体弱多伤的兵士，心中绝望，“也许梁军下一次攻城之日，就是我们亡命之时。”

素戈望着若金，坚定地说：“公主，你要活下去，你还有王妃，还有钟将军，他们都在等着你回营呢。”

若金叹道：“我想不会有机会了。”

素戈临墙而立，飒飒西风扬起她如血盔缨，卷起她如火战衣，扑扑作响。她的神情如刀刻斧凿般决然，“公主，临行前，高剑和我曾向钟将军许诺，一定会保护好公主。不管是为了这许诺，还是为了我自己，我拼死也会保护公主……”

若金听说钟铄之事，心中先是一暖，听到后面一句，心中蓦地一凉，“素戈！我不需要你——”

“公主！”素戈打断她，“你听我说完。我曾经发誓，要与高剑生死不离，如今他已经去了，我断不会独活于世。我决意陪着他，长眠在此，这样他就不会孤单了……”素戈语气伤悲，目中却柔情无限。说到此处，唇边竟有一丝浅笑，仿佛死去并不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若金听她语意决然，见她眼神澄明，料这是她几日来深思熟虑之决定，立志要随高剑而去了。不禁悲从中来，心如刀绞，唤了声“素戈……”，泪水便止不住落下。

“公主，我心意已决，你无需再劝。能与高剑永永远远待在一起，我死而无憾。可是我怕就算我拼上性命，也未必能护你周全。”素戈取下脖上的长生符，一对长生符叠在一起，就像高剑和她，永不分离。每一只都是高剑亲手为她戴上的啊，仿佛还残留着高剑手掌的温暖。如今，她要把这曾系着高剑和她的性命的长生符送给若金了。“公主，这是高剑和我的长生符，你戴上它，希望能保你平安。就算高剑和我都去了，我们的在天之灵也会保佑着公主。”

若金泪水奔涌，拼命摇头，“我不要，素戈，我不要，你戴着，你戴着就不会有事……”

素戈轻声道：“公主，莫要推托了，我还有一事想拜托公主。若公主有幸生还，请公主将长生符送到高剑父母手中，这是他唯一留存之物了。公主，素戈从来没有求过公主什么，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开口，请公主务必成全，这样我便再没有牵挂了。”素戈郑重地将长生符挂在若金颈间，仔细地摆正，轻轻向若金一笑，云淡风轻。

若金崩溃恸哭，紧紧与素戈相拥，口中喃喃唤着：“素戈，素戈……”却再也说不出挽留的话语。

长路已到穷处，长日已到尽时。

若金素戈带甲而宿，在城头与兵士们同息。夜幕降临，梁军欢闹，乾军安静睡去。新的一年就要到来了。

然而胡潮没打算让乾军看到新年的曙光。是夜，梁军发动猛攻。乾军饥肠辘辘，体虚伤病，不堪一击，梁军一举登城。尽管乾军奋力抵抗，刀砍斧劈，扯拽撕咬，甚至有乾兵抱着敌兵滚落城下，同归于尽，但乾军寡不敌众，橙色大旗终于夺占城头。

四五个梁兵围攻若金，若金体力不支，拼力斩杀三人后，被一人刺伤腿部，跌倒在地，若金挥刀砍伤一人足腕，另一名梁兵刀尖已到近前，忽然一柄大刀横飞而至，正削中那人咽喉。若金转头一看，竟是小雪与那男囚。小雪从地上又捡起一柄刀递到男囚手中。梁兵不断登城，若金跃起，砍倒攻向小雪与男囚的梁兵，大喊道：“还不快跑！”小雪一愣，那男囚手中不停，左刺一人双目，右削一人右手，但他气力不足，腿脚不便，只刺伤左兵鼻子，斩中右兵大刀。那名梁兵身材魁梧，力气甚大，两刀相交，竟把男囚震倒在地，小雪赶忙去扶。若金一刀刺中那梁兵背心，向小雪踢了一脚，“别在这儿找死了，快下去！”小雪这才明白是跟自己说的。若金替他们挡住梁兵，小雪搀起男囚，跌跌撞撞向城下跑去。

乾兵越来越少，梁兵越来越多，城头皆是如蚁橙军，挽城已失。若金渐渐招架不住，方才被梁军冲散的素戈拼力冲杀过来，她已经成了一个血人，不知受了多少伤。素戈脚步虚浮，招式已乱，只是凭着胸中一口气在，乱砍乱劈，以血肉之躯挡在若金身前，向若金喊：“公主快走！”

若金置若罔闻。她从没打算独自逃生，就算她想，现在也已经逃不出了。又一波梁兵攀上云梯，素戈砍落一名意欲登城的梁兵，被另一梁兵砍中双腿，摇晃着倒了下去。若金惊呼：“素戈！”击退几人，抱起浑身是血的素戈，素戈却猛地推开她，大喝一声：“走！”梁兵持刀攻来，素戈提刀迎上，梁兵见她满脸是血，如巅如狂，不由生出几分怯意。若金知两人皆难存命，含泪转身，此时此刻，她不再想救人，也不再想活命，只想多杀几个敌军，为将士们的亡魂作祭。

齐元爬上城头，指挥梁兵围攻若金素戈，高喊道：“擒获敌将有赏！”话音未落，素戈挥刀冲来，几名梁兵急忙阻拦，刀斧加身，素戈似浑然不觉，她像一团复仇的火焰直扑仇敌。齐元身后是城墙，退无可退，心中发怵，大喝一声：“逆贼找死！”双手持刀刺向素戈。素戈不躲不闪，迎刀而上，手中长刀直指齐元前胸。齐元大惊失色，再想躲闪已来不及，他的刀刺入素戈腹中的同时，也毙命于素戈刀下。

素戈仰面倒在城头，青天白日中，高剑站在云端，俯身向她露出熟悉的笑容，她微笑着合上了双目。

若金看见素戈倒下，心智迷乱，长刀撞在梁兵大刀上，被磕飞出去。她急拔腰间金刀，梁兵哪容她喘息，挥刀便砍她头颅，若金本能地一矮身，梁兵一刀重重击在她头盔上，若金只觉“轰”地一声，鲜血从头顶涌下，眼前一切都变成了殷红之色。恍惚中，她拔出刀来，胡乱挥舞，却没有听见金戈相击之声。在这杀声震耳的黎明，她清晰地听见铠甲崩裂之音。那是自己身上的金丝甲被利刃劈断的声音。刀尖穿过金甲，刺入了她的胸膛。若金茫然地大睁着眼睛，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什么也看不见。梁兵拔出刀来，狠狠踹了若金一脚。若金如一只断了线的木偶，向后倒去。

她右手还握着金刀，仍然保持着举刀欲攻的姿势。她无力地伸出左手，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但是什么也没有。她就像一片落叶，缓缓地、缓缓地，从城头飘落。她忽然看得见了，看得见火红的天空，火红的大地。杀声消失了，鼓声消失了，乾军消失了，挽城和梁兵也消失了，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在这一片死寂的红幕中，高大的父亲，慈爱的母亲，宽厚的兄长，温柔的姐姐，调皮的小弟，还有英勇的赫叔叔，一一滑过她的眼前。

而她最后看见的，是钟铄温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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