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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莫北初的目标（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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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尽头的役卒甩着肥厚的下肢行至牢门之前，东因早已住口。这名役卒和监狱的守卫存在着装上的区别，尽管实际上他们都没有躯体与面容，只是一个个形似人影的怪异个体。而他们没有被暗色吞没，得益于浅色棉布修衬出的躯体轮廓。在役卒审视门内时，洛秋亦屏住呼吸借机端详。他感到漫长的黑暗仿佛要将自己吸入其中。

铁锁链忽然而至的碰撞响动将他的视线拉回到闪烁异光的水火棍上，沉闷而散漫的脚步声愈发清晰。

“我快被你害惨了！”一句尖锐的话音近耳，散漫的步伐随之停下。另一个沉重的脚步仍在前进。他听到铁链受到拉扯咣当作响，散漫的脚步声才重新响起。“你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吗？”尖细的嗓音发出痛苦的悲吟。片刻后，他又听到牢门锁闭的响动。“我被抽了二十鞭子！”那个人就在隔壁，话音中充满怒火，“如果没有你的话，我根本不用受这么多罪！”

洛秋认得这个声音。既然隔壁是莫北初，押赴至此的人自然就是他的矮小搭档。门前的役卒正倾耳细听，东因则哼着小曲枕臂休息，从头至尾，他都没把伫足门前的役卒放在眼里。

“我的错，”莫北初的低沉嗓音回复道，“对不起，我记错了……”

“记错了！”矮小男人提高调门：“我有没有提醒过你？让你别去说别去说！多久了你怎么还不明白呢？就算你真的只剩那么多了，你也得逐一通报给每个守卫长。四个守卫长完全他妈的不一样你知道吗！还记得之前那守卫长跟我说的什么吗？让差役在我的记数簿上画一笔！”他在大口喘息，对峙的一方包含歉意地聆听，使得他再次开口时平静不少。

“我们俩一块合作，你自己犯的错我没必要买单。那个坛子刷了三分之一，我自己一个人再怎么着刷一阵也能刷干净。实话实说，我只用付出一半多的气力就能完成一个坛子确实是占了你的便宜，但这个事情不是我决定的啊！”他又再次变得激动，“又他妈不是我决定的！我在那好好刷着坛子，另一个守卫长来审查时问我为什么就我一个人！我他妈还想问为什么我一个人呢！但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他骂差役还骂我！我与他解释他也不听，就让差役抽了我二十鞭子。然后把我送回来！说等着重新分配！这他妈算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在他义愤填膺之际，辛未间的役卒有意往旁挪步以表存在。

矮小男人立刻噤声，咬着嘴唇盘腿坐下，将呜咽埋于齿间。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墙壁上凸起的峭石。整个牢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役卒再次挪步回来，朝着洛秋招招手。与此同时，牢门正自动敞开，东因的眸子闪着明光，静默注视一切。等洛秋出去之后，矮小男人也被叫出牢房。役卒带他们回到血池，告诉二人需要通力合作，将那个引起纷争的坛子洗刷干净。

他们开始工作，但没能获得休息时间。这里昼夜不分，难以察觉时间的流动。等感到灵魂都仿佛将要破碎时，洛秋终于开始认真的思考越狱的提议。矮小男人已不止一次的提醒他，至今已逝去数百个子夜。哪怕只是基于猜测，但从自身的困乏感度判断，也应该八九不离十。灵体虽不会对疲劳有所反应，但枯燥往复的长期工作足以让正常运转的大脑罢工。他原本依靠寻找单合的信念醒脑，也敌不过此时大脑之中的茫茫空白。

经验老到的守卫长适时出现，命役卒将二人押解回到各自的牢房。

在此前的共同劳作中，洛秋从工作伙伴对自己的倾诉中获悉不少讯息：这里的人均没有饮下孟婆汤之前的记忆。他们从奈何桥跌落后会被送到血池浸泡，才能恢复五体知觉。洛秋深知自己是个例外，但这无关紧要。亡魂们都将在这里新生，过着被奴役的生活。役卒可以随意打骂与折磨他们。

女亡灵有所不同。她们一部分专供秉性怪异的血池将军作为侍婢，听说被将军生啖活吞的也不在少数。小部分还会被四个守卫长收入营帐，夜夜笙歌排遣私欲。“你可别忘了，”矮小男人当时说道，“那些守卫长也是普通的亡魂，只不过他们早于任何人跌落此处，于是成为元老，被夫人赋予了官职和力量。”除此之外的大多数，则只被允许与同性结伴。她们洗刷坛子耗费的时间往往要比异性多出一倍。

回到牢房休养之后，洛秋的思绪才重归脑海。他发现东因已不在房中，似乎是因为反抗而被役卒送去受刑。他看向墙角的地道口，现在除了漆黑的土壤外还有一根根干枯但挺拔的杂草直立在那里。他已经知道这是地界府的植物，这表明东因已久未关注过逃生通道，同时意味着自己确实离开太久。他在过去的时光之中饱受摧残：被藤编尖头履踹过眼睛，灵体不至失明，但恐惧与疼痛不减。他还时常受到皮鞭抽打，并被鬼差的拳头痛击。长期的劳作之后，他终于体会到东因所说的精神力究竟是什么。如果要凭这股力量忍受折磨，他肯定做不到像东因一样任性。于是他决定等东因归来时就离开这里。

他一边在紧张休息时间的流失，一边在担忧与慌乱中等候。

“世理不公又有什么办法来解决呢？”隔壁牢房的莫北初在他们之前归来。在此之前矮小的赵奉正与他交谈，莫北初忽然提高嗓音，才让他们谈话的内容清晰入耳。洛秋本不愿理会他们的争论，但执拗的声音能让他在此刻的氛围中感到安心，于是他躺在床板上闭目聆听。他听见莫北初继续说道，“他们说人间也如此。果真这样的话，就算离开此间，也不过是进了新的牢狱。”

“那里还是有自由的吧。”赵奉疲惫地说，“你又怎么了？”

“我们的学识来自于浸泡血池之后的复教学堂。这里的亡魂形形色色，我们应该什么都见过了。那些丑陋的亡魂比起我来说实在不值一提。我时常忘事，但从学堂收获的道德却从未忘怀。可道德并不被狱卒遵守，也不被差役接纳，甚至是我们的同类都置之不理。哪怕是我眼前的你也满怀恶意。为什么会这样呢？”

“你被人欺负了吗？”赵奉的嗓音原本尖细怪异，现在则疲态尽露，“不要一天为了芝麻绿豆的事情计较，”他最终没忍住，发出讥讽地嗤笑。“你不是总把它们当作一种历练吗？”

莫北初显然毫不在意他的耻笑。“当初血池将军给这里定了规矩，但规矩并没有被遵守。有些事情屡禁不止，到底是规则的原因，还是犯事者本身的原因。这次外出，我一个人洗刷坛子，搬运血水时没人看守，旁边的人便将他们坛子里的血水倒进我的坛子里。我不为此气愤。我只是不明白洗刷这坛子的意义在哪儿？我要早日从这里出去。”

洛秋的视线扫过牢门之外的黑暗。“谁不想呢。”他低声自语。

“那就出去呗，”赵奉正敷衍他的狱友，“重生之后你打算干什么，好在咱们不必再去喝一次那个孟婆汤，所以你现在就可以定下今后的目标了。”

“我早就定好了。”

“是什么？”

“我说过，我离开这的时候势必要和将军道别，那将是一切的开始。”莫北初显得郑重地回答道，“我经过长时间的思考才明白一个道理。人自分而受人厌之，才有高低品格之别。那不如我自成宗派导教宣扬，教品性标准如一。望今后的世人，”他指指从未见过，仅存于脑海中的苍穹之下，“皆虑我所忧，思我所想。我愿我德行世世常行，我要我箴言代代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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