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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汤罐入河（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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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界府地震之前，无常二帅正在孟婆庄等候。他们奉东岳大帝之命，至此取走专柳工魂魄携往九神议事会堂。却不曾料到庄园老媪半晌不出门应对。彼时，刚刚归来的孟姜正沮丧地坐在二楼窗前。她手中握着一个掌心大小的低矮瓷杯，其中灌满用长木压榨而成的新鲜果汁。杯子里的饮品过于浓醇，甚至略有苦味。“我觉得咱不能再做拖延了，”她瘪嘴等苦涩消失，“迟早会被抓现行的，要是被娘娘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庄园婆婆从不在二楼化身老媪，只有在这里她才会以真面目世人。“你现在怕了？”她赤脚坐在地上，侧目瞥向窗外，映入眼帘的二帅彷如两尊石像。“妾身可知道，”她收回目光望着侍女，“以前有个叫葛阳的青年从这桥上过去前你做了什么。妾身再任性，恐怕也不及你罢。”

“那也不能就这么放那少年走了啊，今时不同往日，仙君是明知孟婆汤对他无效的。专柳工的事情还不知道怎么解释呢。”

“这也并非是什么值得争论的事情。妾身只是觉得这似曾相识的感觉颇有些奇妙罢了。”

“仙君得好好想想。”孟姜趋前陪坐，语重心长。“您等的人刚刚转生不久，总不能活不到半百就死去罢。阳辰时历若未过六七十年，您就不必再满怀期待等他归来。何况，我与孟庸在此良久，像他这样喝下孟婆汤反倒恢复记忆的绝无仅有，即便是那少年洛秋也与他的情况有本质区别。我还是要提醒您，距您所等待之人转生至今，才刚刚过去二十余年。”

这一番话教仙君垂眸紧咬下唇。孟姜看见她拾起身前梳篦，静默挽发作髻，又感到于心不忍。“可能他很快回来罢。”她只好安慰仙君，“我最近又看见一些上次见过的面孔了。您也知道，世间一切都有迹可循，仿佛逝去的人总是成群结队的，每一批中总有几个虽天南地北也能多次一同往生的人。依我看，您等的人也快了罢。”

孟姜看见仙君不覆下裳的曼丽双腿往窗边摆动，撒花纱裙随之飘摇。

“妾身以前就想知道，这世间反反复复的就那么一些人么？他们死后喝了孟婆汤又流转人间，这样的经历究竟是为了什么？”

“仙君又没好好看婆婆给您留下的备忘录了。”孟姜没好气地说，“您要记着，凡人四死则灭，时为女时为男。第四次饮下孟婆汤之人再没有跳下流转地，至于为什么——婆婆以前说过——那是因为他们甘愿消失。据说第四次喝下孟婆汤后就会四世记忆回归，凡人那小脑袋恐怕就全塞满了自己作为人类——无论男女时的所有记忆。那得多痛苦呀，不乏也得乏。”

“你脑子里塞的东西比他们四世还多吧，怎不见你乏呢？”仙君扭头看她一眼。“妾身所等之人已经几回了？”

孟姜一面思忖，“我数数啊——”她忽而噤声双目圆睁。“这真是太令人惊讶了！他竟出现在我的每一次记忆里，我甚至怀疑他比我还要更早来到这里。至今已过去数不清的时日了，恐怕得有千世之久！”

“果不其然……”仙君低声自语。仙君好想预见了什么，然而她与苦苦等待之人也仅有过一次短暂会面。至少从她的双眼中——每每谈到那个人时的爱慕神色，足以证明她不可自拔的迷恋着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于是孟姜决定私下调查那个在喝下孟婆汤后，反倒会恢复所有为人记忆的男人。在孟姜在脑海之中搜索他的存在时，意外的发现在他转生的每一世都从未应验过孟婆传述的或男或女的自然规则。显然，四世即灭的说法对他亦不适用。

在他们各自思索之际，整个地界府忽然陷入震摇。

火光难逐的气波拖拽着一条长长的火舌在巨大的爆炸声中掠过。黑尘土回落地面时，孟婆庄已一片狼藉。难以自保的侍婢俱已湮灭。震惊的仙君和孟姜在孟婆庄的残垣中静立，她们仍处二楼原位，楼房却早已坍塌。从忘川河边赶来的孟庸告诉她们，“魇鬼重生了！”她自己则极为狼狈：上衣已破损一半，有被极力拉扯的痕迹，露出的素白衵服也摇摇欲坠。“这还不算糟的，”她咬咬牙，不得不立刻宣布下一个噩耗。“汤罐因刚才的影响落入忘川河，我已设法堵住变色的河水，但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仙君才如梦惊醒，“你是说忘川河中有孟婆汤吗？”

孟庸想到清澈河水如今变得污糟浑浊，便抽抽噎噎地哭泣起来。孟姜颓然跌落，跪坐在地上，两只手臂拄着身子，语气悲凉地问，“我们该怎么办…受罚事小，若等河水决堤，这孟婆汤就会一并流下深崖啊！”

仙君从她们的反应中得知事态重大，但她们为何如此绝望却不得而知。“妾身不知道，”她问道，“孟婆汤流下深崖会如何。那深崖可是指血池将军府邸后的悬崖？”

“不，深崖是指我们脚下，深崖通往人间，”孟姜黯然回答，“忘川河即万水之源，一旦孟婆汤混入其中，则意味着饮水之人将忘却一切，凡体不得进入流转地，故而他们也无法重生……”

“一罐汤水混合的变色河水大概会使多少人受到影响。”仙君锁眉问道。

孟庸绝望地回答，“以我所见，至少数以万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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