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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答读者问（第4页）

因为，写诗不是做木匠，有一套相对固定的技巧和程序。文学创作的一个主要的特点是独创性——自己的独特的创造——因此也只能靠自己去完成。

我想提醒你注意：诗人的桂冠肯定并不是一些人专有的，但也确实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假如你已具备了一定的写诗的才能，那么你就不要希望走任何捷径。踏踏实实地练习，创新。但，从你寄给我的作品看，似乎还缺少这方面的才能，你总是象给你的学生分析中学语文课本的课文那样，刻板地写每一首诗，你的诗里只有说教，没有形象。

我特别喜欢感伤的诗，一边读一边要掉泪的。我练习写诗后，也总是带着感伤的情调。我的语文老师说！你那么小，哪有那么多的感伤？我说：悲愤才能出诗人……总之，我不知道该怎么写下去了。

答：你的语文老师的批评，是很切中要害的。我只能借着发挥几句：你喜欢感伤的诗，当然无可指责，但，你必须得注意到。在诗歌中并不是只有写感伤的诗才算是好诗的。另外，你如果真有感伤，也可以写，问题是千万不要放作感伤。

举例来说。你写给我看的诗几乎全是以爱情为题材的，而且写得十分惆怅、悲楚。我曾怀疑过：象你这样的还没有走出中学校门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曲折的生活的经历呢？当然，诗不一定非写自己，但，总得写自己有感受，或被感受过的生活才好。我的推断是，你往往从别的文艺作品里得到雇发，然后再写的。

更主要的是，我们的生活中固然有不少时弊和阴暗画——这当然需要揭露，针贬；但，光明是主要的，真、善、美也是有的，我们义不容辞地要抒写这一切，给人以斗志，为生活唱赞歌。

你那么年轻，和我们的新诗一样更是前途无量。年轻人的世界观——包括我在内都还没有成形，容易被影响，这是要注意的。

不要把自己的心浸泡在感伤里，要走向大地和山野。

悲愤出诗人，只是指事物的一个方面。把它看成是不变的规律那就不好了——任何时候，在任何情况下都悲愤，岂不是有点神经失常？

悲也罢，喜也罢，都是人的感情的表现，关健在于真实。

你的写作时间是怎么来的？很多人不相信你是搞业余创作的，你是不是写得特别快？

答。我的写作时间就是我的睡觉时间。我是确实利用业余写作的，我有我的本职工作，而且我爱我的本职工作。

我大概也不算写得特别快的，我也有过很多次写不下去或写得不顺手的时候。有时候，为了一首诗的开头撕掉很多张稿纸，甚至闹得整夜失眠，总之，一个普通作家所经受过的艰难和苦恼，我也是都尝到过的。

业余写作的时间是挤出来的，而且要养成习惯，我除了生病躺着以外，每天晚上都要动动笔，日积月累，每年到除夕的鞭炮放响，把剪报整理成册时，居然也有不少的收获。

业余时间里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一般不看戏，也不看电影。而从有了一个小女儿以后，下班回来还得抱她玩玩，否则我是不玩的。

自己的生活尽量简单，少花时间，写作时间便多了，好象是点点滴滴，但，十年八年的做下去，便也可观了。

我还比较注重于平时的观察，平时的积累，平时的酝酿。这个所谓平时，几乎是无所不包的——我上下班坐班车共需一个半小时，我总是望着窗外，看早晨的北京，傍晚的风光。我写的风筝的诗和散文，都是在班车上看天安门广场上的风筝得到的感受。

一边看，一边想，一边构思，这一个多小时是很宝贵的。

走路、休息、聊天时都可以思索。

有一些形象，我并不是刚得到便写下来的。我宁可让它储存在脑海里，经常想一想，让它和别的形象发生联系、作比较，有了一首诗的大体的轮廓，然后再写。

不要忘记多观察、多思索，而观察和思索的时间及机会是要更多一些的。

要保护脑子的最好的办法是多用脑子。

使思维敏捷的唯一的道路是多思多想。

业余创作是要更为艰苦一些的，然而，我又觉得一个作家或诗人时时感受到一点苦，是有好处的——会增强他的进取心、责任感。

“横站着”写作的鲁迅不苦吗？

海明威为了使自己的作品写得短小些，而用一只脚站着写，不苦吗？

我一直准备着，在今后吃更多的苦。

时间给了我们每一个人以绝对平等的生活和创造的机会，问题是你怎样利用它？

1981年7月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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