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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廊下正往这边走的晏少昰,脚步一滞。
他抬手摸了摸心口,那里一片暖意都快涨成海了。
午后的太阳油似的流淌下来,满山苍翠,绿得分分明明。
十几个影卫也能布开二里的防,钻进树梢就不见影了,剩下几个作便衣跟在殿下身后,像他几个小兄弟,岁数不大,各个伶俐得出奇。
叁鹰善口技,一路嘬着嘴学鸟叫,黄鹂、布谷、大隼鸟,他是学什么像什么,张嘴就能来一出百鸟争鸣。左右两个面嫩的影卫一口一个“鹰哥”叫着,满脸崇拜。
唐荼荼留心认了认面孔。
二哥身边的影卫她个个见过,没见过的,大概是刚补上来的新人。
至于旧人……唐荼荼不愿去想,但大抵能猜着,那几个是折在边关了。
晏少昰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没吭声,几根指头搭在她小臂上拍了拍,半晌才说。
“都是打小捡回来的弃儿,生死累不着谁……南苑起了座墓园,我与皇兄手下牺牲了的人都埋在里头,今已有几十座无名坟。每年清明好酒好菜祭一祭,也算是大慰。”
唐荼荼听得入神,一脚踩了个空,晏少昰眼疾手快抓了一把,还怕她崴了脚。可这丫头铜皮铁骨,转了转脚腕一点不疼,又稳稳当当地朝山上走了。
夏至刚过,没入初伏,趁着雨季还没来,山上忙着赶工程进度,唐荼荼每隔两天上一趟山,每回来都能看到新变化。
最早施工的一号厂房位于东边山头,上个月就已经起了顶,能拉出来亮亮相了。
厂区四面围了圈高墙,不是实墙,是一条一条铁杆焊成的铁栅栏,里边的工人和推土车一览无余,栏顶竖起尖锥防盗。
两侧的空地上竖着拴马桩,有凉棚供车夫歇脚。
大门还没安上,中间留出的空当一看就知道大门阔绰。左右两间小亭倒是盖好了,小得只能容两个人转身,上头一块铁匾,刻了二字——“门房”。
晏少昰左右扫了两眼,笑说:“像模像样的。”
唐荼荼瞟他:“您不能违心夸我,这才哪儿跟哪儿啊?这是厂区后门,好东西都在里边呢。”
可来到这个时代所接手的第一个工程,于她来说意义非凡,唐荼荼眼角眉梢都藏不住骄傲灵动。
说着,咵咵跺两下脚。
“这是我们的柏油路,二哥看看,这平整,这结实,载重一万斤的马车轧过去,都绝对轧不出一条车辙印来。虽说路面糙,费鞋底——工人穿的布鞋十天一换,全走财务报销——但柏油路防滑耐用、寿命长,比水泥地三天两头开裂要好得多。”
“这是用煤焦沥青与混凝土加工的,我找遍了全县四个炼焦炉,厚着脸皮去刮人家炉底那点黑油,这便是沥青。”
“二哥看这楼!这叫小二楼,好不好看?”
是座两层高的小楼,扁四方形状,石灰浆粉得灰眉怪眼的,与好看二字是毫不相干,屋上没片瓦,四角缺飞檐,只支出来一条雨棚。二楼一排窗户,一楼开了两扇门,标着“更衣间”与“消杀间”。
晏少昰眼也不眨地逼出两句赞美:“好看,拙朴中透着巧思,煞是别致。”
“嘿,除了我,你是第二个说好看的,慧眼识珠啊。”唐荼荼笑得见牙不见眼,“再看这里,这是卫生间,二哥没见过吧?天津城独一份儿。”
晏少昰:“我见过的,在放映机里。”
唐荼荼扭头怒视:“叁鹰,你又做叛徒!说好的竣工之前要遵守保密协定,不能跟外人透露关键信息。”
叁鹰谄笑:“奴才没忘啊,那协定上头不是写着‘严禁跟外人讲什么什么’,咱殿下怎么能算是外人?”
唐荼荼稍一寻思,煞有其事点点头:“有理有理,二哥确实不能算外人——我本人技术入股,当占最大股权,我就厚着脸皮自称一声‘唐厂长’了。”
她压压声:“太子送来许多人才,该为二厂长;二哥个人出资最多,就封一个三厂长吧。”
唐荼荼扬起双臂,拢住了头顶的一大片阳光,喜庆得活像开业剪彩,扬声说:“欢迎三厂长莅临古往今来的第一间小商品加工厂指导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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