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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院其实就是把孩子当小动物养,喂饱了不出事,有病治疗一下,就好。早教和学前教育是缺失的,工作人员很多也是麻木的,就算个别员工和领导想给孩子提供更好的生活,人不够,待遇也太低,招不来素质高的护理人员。像这样长大的小孩,很多一辈子都是国家的包袱,小时候没有开发教育跟上,成年之后就进国家养老院,我以前就见到过这种现象,一个年长我十几岁的姐姐,作为青年孤儿被送去了养老院。”
我突然间意识到一件事,或许阿弯的抑郁症,便是由于年少时经历了太多事情而导致的;生活在那样一个压抑的环境里,绝望投射在她的心里,慢慢的潜移默化的去影响她的思维方式。
我原以为我在精神病院的那段时间已经称得上是绝望,那阿弯从小,又何尝不是生活在黑暗中。
她似乎说累了,打了个哈欠,不管地上脏不脏,直接往后一仰,平躺在地上,眯着眼睛看天空蔚蓝:“孤儿院里的成员关系不同于一般家庭的孩子,可以享受来自于父母、爷爷奶奶的疼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里的孩子年纪大概稍稍大点,懂事一些就要承担起一定的责任了,这里没有父母跟爷爷奶奶,只有院长和“哥哥姐姐”。其中一些智力正常、没有残疾或明显残疾的孩子,可以出去读书,可以去考大学过上正常生活,费用会由孤儿院支持。我和大部分人比,很幸运,我想离开那里,所以我努力读书,考上大学。终于到了能凭自己的能力赚钱的时候,我便把所得的大部分收入,都寄给了孤儿院,直到它在前几年被解散。其实我很久都没有勇气再来这里了,每次来看到这一片荒芜平地,都会觉得幻想破灭,并且陷入压抑的情绪好久不能抽离出来。”
我的内心像是被匕首狠狠地剐了一刀又一刀,鲜血直流……我一直把阿弯当梦想,以为她的生活一定是无忧无虑的,所以她的眼里才满载光辉,那么的干净,不含一点杂质。我怀着这样的满满期望去追上她的脚步,然而直到到达那里我才发现我的想象是如此的虚无缥缈,甚至美好得可笑。
“大部分孤儿都是没人管的可怜虫,能不能活着长大都是未知数。尤其是脑瘫的,绝对是要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的,就像一只野猫野狗,野猫野狗会去偷,会去想办法填报自己的肚子,而他们这些脑瘫,只会觉得饿,最后死。”阿弯喝完最后一口可乐,躺在地上久久不再作声。
我想了想,说道:“大概是我孤陋寡闻了,咳咳咳咳咳......我一直也以为,孤儿院就像电视上所描述的那样,像高干疗养院,什么都有,吃喝不愁,自由自在,是被抛弃的孩子们最后的港湾。”
“对于这类弱势群体来说,孤儿院确实可以称得上是最后的港湾,甚至算是天堂。但说什么自由......能活着就谢天谢地了,还指望天天带着你出去旅游?养猪养兔子一样,给个笼子,能吃饱,能洗澡,不挨风吹雨打,就是天堂了,失去自由?活着才是第一位。说什么人权?命权第一才对。说什么院长不人道,孤儿院野蛮粗暴,那是你没天天跟调皮的孩子、心理问题儿童,真正的智障,整天生活在一起,一点点地摧残自己的耐心不停地闹心,一次次濒临心理奔溃……孤儿院的管理人员富有吗?拿着高薪吗?他们用实际行动在救人,就是粗暴了点,这可比大部分人一通嘴炮大道理更加光明正大多了。说什么伙食不好需要营养,他们当过家知道柴米油盐、精打细算过日子,供养一部分人读书需要多大的开销吗?这所孤儿院的物资,财政都是靠社会募捐以及免费物资支持。说句不客气的话,这里靠着社会民间的支持才能让孩子们吃上一口饭。其他的,想都别想。”说完,阿弯坐直了身子,往挖掘机施工的方向看了很久,她似乎在怀念什么,又似乎在告别什么。
“对了,看看这个。”阿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开一则对话框拿给我看,备注是洛医生。
那似乎是洛蓝给她留的最后一条讯息,因为再往后,就只剩下一个红色感叹号。
洛医生:“抱歉,我并不喜欢你,出于礼貌一直没有跟你断开联系,可能是因为如此才让你产生一些误会,我不想吊着你,也不值得你喜欢,我之前没有果断的拒绝你反而答应了你的告白,是因为我也知道爱而不得的感受。我有尝试着喜欢你,但就是没感觉,你很好,但对不起,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这条讯息是在洛蓝失踪五天前发给阿弯的,而自从洛蓝失踪后,又是五天过去。没人知道这短短十日里阿弯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其实我最难过的,不是她不喜欢我,是她尝试过了,却没有喜欢上我。”阿弯说这话时,微垂着眼睑,浓密青色的眼睫掩住了眸底的神色。
“她总是这样,先暧昧不清,假装深情,等别人陷进去,再一言不合就玩消失,这是她的拿手好戏!咳咳咳咳咳......我早就知道那个王八蛋不值得信任,他妈的!当初我就该拦着你,不让你去接触那种人渣......”这条讯息看得我脑壳嗡嗡作响,在那么一瞬间,逆冲的热血充溢了我的大脑,我声嘶力竭地大骂,将我这辈子学过的所有不堪入耳的脏话,一股脑儿倾倒出来,直骂得嗓子沙哑,浑身乏力,才停了下来。
阿弯呆呆的看着我,猝不及防听到我这一通乱骂,一时间叫她连难过都忘了,迟疑片刻,她皱眉问我:“你为什么情绪比我还激动?而且你说她总是这样,是什么意思?你好像很了解她的样子,怎么,你和她难道是旧相识?你说你早就知道她不值得信任......该不会......阿檀?洛医生说的那个爱而不得的人,该不会是你吧?”
啧!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怎么遇到点屁事就口无遮拦,说话不过脑子?!我可真像个蠢蛋!我咬咬牙,强迫自己迅速回过神来:“咳咳咳咳咳......怎么可能?!我和她不是因为你才认识的嘛?你忘了?那次我住院,你和她一起到医院看我来着,你不还想让我去她那里接受心理疏导嘛?如果我真是她的那什么爱而不得的话,那她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那次真的是你们第一次见面?以前不认识?”阿弯半信半疑,说道:“阿檀,咱们行走江湖,无论辈分高低修为深浅,都讲究一个以诚待人,你可不许骗我啊,你说实话出来,我不会生你气的。”
“我当然不会骗你!”足足有八年的时间能证明我说的是假话,但我偏就要喊出一副铁打事实的语气。
阿弯说她不会生我气,这我相信;但我更加坚信,一旦她知道洛蓝口中的那个人就是我,她一定会对我很失望。她从来都是相信我的,而我却只能在这件事上瞒着她。
阿弯认真思虑几秒,点点头:“我也觉得应该不是你,毕竟我很早就认识你了,可是那会你也没说你认识洛医生啊,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不过,洛医生之前倒是跟我说过她和那个人的故事,说实话,阿檀,我挺嫉妒的。”
故事?洛蓝到底和阿弯说什么了?!
这句话似一盆冷水,倏然浇落在我头上,浇得我五脏肺腑都激灵灵醒转了过来,我咕咚一下吞了吞口水,试探性问道:“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什么......”阿弯的神色突然悲戚下去,她向来是不喜哭的,但这次我听到她的声音微微发颤,那些话似乎是从她的胸腔里逼狭出来:“那是洛医生的初恋,也是因为她,洛医生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喜欢女孩子。她们在一起的时间不算长,可后来洛医生花了整整七年的时间去找她,这足以证明那个女孩对洛医生有多重要。是洛医生深爱的人呢,可惜爱而不得。我问过洛医生,后来有没有找到那个女孩,洛医生的神色平静,声音里却有一种刺痛人心的悲凉,她说“找到了,也没找到。”那个时候我突然发现,我和她之间原来一直隔着一层可悲的厚障壁,无法翻越。可笑的是,明明我知道洛医生的心里对那人还是念念不忘,可我就是没办法对她生气。我甚至还安慰她,还信誓旦旦的告诉她,找不到那个人也没关系,以后让我来,让我来做那个人,让我来好好爱她,填补她这些年来心里头的缺憾......现在看来,多可笑啊,她从未爱过我,我对她来说,只是人生旅途中的一件试验品,连替代品都算不上。”
今天的阳光太大,将阿弯的悲伤和隐忍照得无处容身,她的情绪似乎被刻上了落寞的烙印,久久没再出声。
我的心里既紧张又愧疚,嘴巴张开好几回,最后想了想又收了回去,这种情况下,我实在说不出口安慰的话,我没资格。
“好可惜呀~我深爱的人,深爱着别人。”阿弯突然抬起头,笑意盈盈的看着我,只是笑意不及眼底,深幽的瞳孔里流动着复杂而落寞的情绪,让人感觉到悲凉,好像心已经被撕碎。
晚上我主动提起要护送阿弯回家,一路上相对无言,直到她走进家门,在我转身要离开的刹那,她突然喊住我:“阿檀。”
“怎么了?”我回头看她。
“阿檀,要快乐呀~”她笑着说道。
我有些错愕,旋即,也朝她笑了笑:“好,一切都会变好的,我们都要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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