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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快乐!======我就看见,出来了一匹青马。骑在马上的,名叫死亡。
——《圣经新约?若望默示录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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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里哥利大尉知道,自己的好运气大概就要到此为止了。
战线在八小时当中后退了三十俄里。今天一大早,格里哥利才清点过人数,手头整好两千名哥萨克步兵;没等太阳落山,这个数字已经增加了三倍。阵地上挤满了从前线退下来的溃兵,他们肮脏褴褛失魂落魄,只有督战队的皮鞭和刺棍能让他们勉强保持队列。
然而大尉别无选择。萨福诺沃外围的五道防线,已有四道在明军的炮火下粉碎。格里哥利听过幸存者的描述,那是人力所不能对抗的恐怖。蓝青色的火雨当头洒下,阵地转眼间变成了焦炎炼狱。火舌熛上哥萨克士兵的毡衣,他们徒劳地扑打挣扎着,却很快像炭柱一样倒在这超自然的不灭炽焰中不再挣扎,直到烧成难辨其形的焦黑一团。中国人的野战炮在远处轰响如雷,五斤重的铸铁炮弹在人群中轻易划出一道血线,把手执矛剑的民兵们如纸娃娃一样击倒。一些伤亡较大的团几乎立刻就崩溃了,剩下的也不过多半是被吓软了腿而已。他们疏开队形,慌乱地逃避着从天而降的毁灭,可这时帝国火枪兵却迎面开来,他们踩着鼓点踏过硝烟笼罩的战场,齐削细刻的队列便如石匠在花岗岩上弹下的道道朱砂红线。在这刚毅有力的步伐面前,似乎不管俄军数量再多,也如薄雾见上烈阳,不过瞬息便已消散无痕。
撑到入夜就是胜利。格里哥利不知道这算是自我安慰还是自我麻醉。军心涣乱。他看得出来,他们个个眼中都写满了绝望的恐惧。但这并不是他们的错,人们已经竭尽所能,试图用土堑、路障、壕沟、木垒阻挡明军哪怕片刻的前进。然而他们生为农夫猎户,手上拿惯的是草耙桦弓,不是钢铁与烈火铸炼的杀戮机器,难以指望他们能做得比螳臂挡车更好。
重整旗鼓的俄军士兵沉默地进入战斗位置,他们的队形疏散宽大,人人手中都拿着皮盾、木板乃至任何能用来抵挡枪弹的东西。格里哥利已经和明军打过够多的交道,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些什么。他没有像别的军官那样把部队整整齐齐部署在开阔的高地上,而是把手头的八个步兵团集中在一列低矮丘陵朝东的坡面上。尽管这里视野受限,要是明军发起进攻,他们的火枪线列就必须依次翻越山脊,因而无从发挥威力巨大的齐射和炮击。
“长官!”一名骑手纵马从两个矛兵方阵间冲过,直到格里哥利面前几步才猛一拉缰滚鞍落马。大尉认出这是他半个小时前派出侦察的哥萨克哨骑。“中国人停下来了!”
格里哥利深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把自己呛得咳嗽起来。“距离多远?”
“前方大概两俄里,他们正在转入防御队形,开始就地休整。”
“很好……”大尉尽可能保持平静地点了点头。就算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军队也会疲劳,也会干渴和饥饿。即便是他们也没法不进滴米不停片刻地战斗整整八个小时。他抬头远望,西斜的残阳远挂在地平线外,将那万千敌兵头上的云霞淬成一抹血红。在这不祥的魅光中,俄罗斯士兵们尽皆松下一口气来,收兵解甲拿出干粮饮水休息吃喝。
格里哥利缩了缩脖子,从腰带上解下鹿皮水袋灌了口伏特加,伸手进怀里摸出一大块干硬粗糙的黑面包,夹着几丁切碎的咸肉和奶酪,狼吞虎咽地嚼了起来。这顿简陋的晚餐虽然粗涩难咽,但好歹还能勉强果腹。身为军官他多少也对战局有所了解,自从五日前与奥廖尔城失去联系过后,再没有半支麦穗运到前线,本就空荡荡的粮仓现在彻底见了底。三日来,普通士兵每天只能分到一磅半黑面包和一盎司干奶酪,中层军官也不过多上一两片咸腌肉。只是为了今日决战,萨福诺沃才拨出最后一点粮食,让士兵们临行前吃顿饱饭。
就让他们吃顿饱饭吧。至少明天还能有力气迎接来自地狱的死神。格里哥利叹口气,就着伏特加硬吞下最后一块黑面包,擦擦嘴站起身来,随意拍了拍旧斗篷上散落的面包屑。这件不起眼的灰色毡袍让大尉看起来和普通士兵几乎毫无区别,而他也正希望如此。几个月来,帝国游击兵在原野间悄然潜行,倒在他们致命毒箭与枪弹之下的俄军官兵数以百计。格里哥利无论如何也不会希望自己被这帮神出鬼没的死亡天使盯上。
人群突然一阵骚动,格里哥利转头看了过去,正好看到另一名哨骑从坡顶冲将下来。夕阳渐没,暮光幻动着炫彩映照在他身后,恍若一匹迎风扬开的威尼斯锦缎。骑手拼命挥鞭策马狂驰,嘶声竭力的高喊顺着晚风飘曳传来。
“戒备!全体戒备!敌军——来了!”
他的话音尚在天地间久久回荡,那轮落日已卷着霞光猛一头栽入山脊微弧的边缘之下。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天地皆为昏暗所夺,便如人们交相盼顾的满腔惊愕。然而,只转眼的功夫,一抹金红的火云从骑手背后升起,无数闪耀的星点纷扬直升照亮了灰蓝的天空。
“不!这不可能!”格里哥利失声叫了起来,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的牙齿深深咬进了嘴唇。这实在令他难以置信,明军通常尽可能避免在夜间作战,那只会让他们引以为傲的远程火力难以发挥优势。他们没有理由这么做,除非……
像是在回答大尉的自言自语,一名帝国骑兵铁黑色的剪影出现在被火光映红的山顶。他一手挽缰,一手高擎着旌矛,晚风牵开银灰色的鹰旗,在夜空下猎猎啸舞。身披玄色袍铠的战马步伐优雅矫健,随着背上的骑士一挥矛头,便长嘶一声扬蹄直立起来。
四名骑士应声从他身后缓步走出,他们彼此相隔约有百步距离,以同样的姿势僵硬地挺直上身,一把寒光似霜的宽刃骑兵剑竖在胸前。更多的骑兵陆续出现在坡顶,皂漆铠甲在漫天灯火照映下泛着朦朦的金色光晕,看上去就像从夜雾中走出的幽灵。没有任何呼喊和战吼,明军士兵只是带着帝国一贯的傲慢和自信,在沉默中策动战马迈着不慌不忙的步伐向前推进。
“快!重组队形!全都给我靠拢!”格里哥利突然醒悟过来,猛地拽住身边副官的战袍。“快,快!让他们改换密集方阵!动作快点!”
没等副官在慌忙中传出命令,不知所措的俄罗斯士兵已经乱哄哄喊了起来,但见明军衣甲俱黑,便如新调的墨浆浓稠如油顺着坡势滚滚倾泻而下。直到最后一列骑兵纵马挺枪越过山脊,格里哥利才将敌人的阵势看得完全。明军的正面冲击宽度大约有八百码,由四个并列的骑兵营组成。中央两个编队几乎是清一色装备长枪重铠的突击骑兵,他们排着严整的十列横队,速度均匀而不可阻挡地冲向颤抖如筛的罗斯人。而轻装的骠骑兵则从左右挟弓纵马而出,在疾速奔行中变换为狭长的楔形队列,就像两柄锋利的银钩袭向俄军的侧翼。
“来……来不及了……”格里哥利只来得及叹息一声,绝望地踉跄往后退了几步。明军骠骑素擅弓马,铁蹄未到而飞矢先至,一阵乱箭射住两翼,迫得俄军士兵不住往中间退去。待到阵前数十步之遥,左翼的骠骑兵们把牛角雕弓往背上一挎,挥手从腰间拔出马刀,在空中划过一道道漂亮的弧线。两寸宽的精钢刀锋有着致命的威力,在淬着血光的挥砍中折断的枪矛、破碎的衣甲、割裂的手臂接连翻飞。这锋利如刃的攻势在俄军的侧翼轻易割开了一道伤口,让他们的鲜血和勇气都从这里不断流失。
箭雨和刀锋持续压制着俄军方阵的两翼,惊慌失措的士兵跌跌碰碰地挤成一团。而就在此刻,明军中央集群的近千名骑兵已经挺枪杀到。与欧洲重骑兵通常的全力冲撞不同,第一列明军在阵前二十步外放慢马速,丈二长枪如电般突刺而出。这凶狠而精确的全力一击轻易穿透了哥萨克步兵的轻皮甲,随着战马一个优雅的回旋,骑士手中枪杆一抖,便把挂在枪头的敌兵摔落在地,转身按辔徐退。第二列骑兵如法炮制,以分毫不差的准确步伐与友军擦肩而过,精铁枪头落处血花点点如怒放的玫瑰。俄国士兵手中的短矛、轻盾、弯刀和桦木弓抵挡不住这样的猛攻,眼看着身边的同袍一个个倒下,他们丢盔弃甲,惊惶地往后退缩,生怕自己成为下一波突刺的牺牲品。
五轮冲击已将俄军的前列阵线撕扯得千疮百孔,然而明军的后续部队却没有继续攻击,而是停在百步开外驻马耐心等待。杀敌归来的骑兵们放下白蜡大枪,从战友们手中接过备用的重型骑矛,掉转马头重新摆出进攻的架势。缨盔朱袍的旗长们一手挟着军旗,一手端起铜号。呜咽的长鸣声中,帝国骑兵把沉重的骑矛支在鞍座的凹槽上斜举朝天,纵马向前全力冲锋。当战马的速度达到顶峰的一刹那,他们应着号声将松木矛杆往下一压,粗钝的生铁矛头正对着步兵齐胸的高度。接着在下一个瞬间,两百柄骑矛平举齐整如梳,势不可挡地撞进俄军惊惶动摇的方阵。
俄国人的队列几乎立刻就崩溃了,这些临时征召起来的民兵没有半点对抗骑兵集群的经验,手中的圆盾和弯刀也无力对抗骑矛的突刺。将近四分之一的士兵几乎是立刻倒在了铁蹄冲击之下,余下的残兵再无力抵抗,发一声喊趁着夜色各自四散而逃。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格里哥利苦笑一声,一把推开牵着马挤过人群的副官,以骇人的镇静眼看着自己的军团在面前灰飞烟灭。“我和中国人干了两年仗,从他们的炮火下逃脱过四次,看来不会再有第五回了。”他从腰间拔出佩刀,学着史诗故事里那些伟大英雄的模样,朝挟弓逞锋纵马而来的滚滚铁骑挥了一个十字。“去禀报梅尔库罗娃公爵,格里哥利大尉今夜战死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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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告诉过你,彼得?帕夫洛维奇!第聂伯河渡口决不能丢掉!否则我们就全完了!”
“那又怎么样?我一直在呼叫支援,可整个晚上连个能拿菜刀的伙夫都没看到!你明白吗?对面有整整一千名步兵,和至少二十门火炮!”
“你明知道已经没有援军了!所有战线都在败退,光是昨天我们就损失了四十个团!”
“现在说这些没有用,伊万诺夫先生!彼得?帕夫洛维奇,集结军队,我们必须夺回渡口!就是现在!”
“这不可能,谢廖沙?别列科夫!昨晚我手里还有七个团的预备队,到现在已经有一半填进那鬼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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