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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诗美浅谈再致初学写诗的朋友（第5页）

象刀砍过的一样；

但它依然站在那里；

含着微笑，看着海洋……

在这首诗里，诗人的想象使礁石有了性灵，使礁石拟人化了，使礁石不再教人望而生畏了，这是礁石的“解放”也是想象的轰击力！

想象和感情是不可分离的。想象心驰神往于一些崭新的领域的时候，感情的潮水也就会自然地冲开心灵的闸门，跟着想象的翅膀一起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我们所说的思丝不断，主要地应该是不断地想象，我们所说的才华横溢，主要地应该是指他很会想象。生活是时常在考验着诗人的想象力的。

在普通中寻找奇特，在平凡中寻找新鲜，在冬天里俯要寻找春的声音，在雨声中却要想到地下种籽的萌动，由月亮而想起爱人的镜子，由花朵而想起女儿的脸蛋，由故乡的芦苇而想起母亲的身影，由北戴河的沙滩而想起大海的每一个拐弯，由三峡的瀑布而想到巫山的神女白发，由黄山的无名峭壁而想到人和自然的秘密，由黄山的一滴绿而想到黄山松并非是万古不朽，由一切已知想到一切未知，越过了一切和时间的限制，想象，多么惊人的想象。

我曾在黄山的怀抱里，静静地看过黄山，想过黄山。我倚着青松，让松针象孩子的手一样，随着山风抚摩着我的脸。我有时干脆跑到树林里，看那些苔藓竟然也会长出松枝的形状，我惊叹这飞来石的秘密——它是怎么来的？又是因何能站立的？——因为一切都不知道，一切都只好靠想象，因而一切也就自由的！

我写道：

飞来石的秘密，

是无根无底、

也许是外星空的一个星座，

为了向黄山求爱，

而扑到了黄山怀里，

在那惊雷一般的接吻声中，

飞来石，终于

象少女一般亭亭玉立，

飞来石——

一个沉重的“爱”字！

从飞来石下远望，那是可以教人胆战心惊的，脚下万丈深渊，到处悬崖陡壁。黄山何止七十二峰？还有几千、几万峰仍然是“养在深闺人未识”。它们的无名不是因为无能，而是人们还不敢走向它们，还没有一条路可以通向它们。黄山难道要永远以这现时大家都知道、将来资格越来越老的天都峰、莲花峰去招徕游人吗？黄山的未来，应该是属于那些无名峭壁的。

在玉屏楼小住一宿，半夜里风声大作，把简易的房屋吹得满屋生风。我起床，想看看黄山的夜，黄山夜晚的风，白天没有看见的云海在夜晚把我包围了，抬头能看见天上的月，低头却找不到脚下的路。我不敢漫步，只敢想象，我的另外一首诗《山风冷月》就是在那个夜晚写成的。

我去黄山，首先是被友人的信吸引的——快来吧，现在满山遍野都是杜鹃！我去的时候，是五月初，杜鹃，玉兰均已稀少了。但，就在上天都峰的路上，在一处幽静而无人光顾的峡谷中，我望见了一朵杜鹃，那是一朵开在悬崖上的红杜鹃——一旦，那种凌空而立的姿势不是由通常的松柏来表现，而是由一朵娇娇嫩嫩的花取而代之时。我的心灵为之一震了：它不怕摔得粉身碎骨吗？也许它连想也没有想过！然而，我要感谢这朵尚存的花以及那大片大片的已谢的花，它使我看得更具体了，而且又是处在那样一种危险的位置上，它会使我想起美的追求并非总是轻松愉快。人生的道路也如此，而我的诗也就只好叫作《悬崖上的红杜鹃》了——这首诗的开头一节是这样的：

你，悬崖上的红杜鹃，

对着我莞尔一笑，

却使我心惊胆颤——

我惟恐你掉下，

在峡谷里粉身碎骨，

美，从来就是面临着艰难……

美学是那样广阔而深厚的一个领域，我今天说的这些，其实是一得之见，不想以偏概全的。我只是以为：美学的忽视将会影响诗、散文乃至一切文学创作。倘若一个文学爱好者从一开始就有较好的美学修养，就有较高的艺术鉴赏力，那么，于他一辈子的事业都有好处的。

我还想指出：在一切文学样式中，作为艺术美的体现，是无法超过诗歌的。我们要十分重视诗的创作，诗的研究，诗人的培养。黑格尔说：“诗的特有的因素是创造的想象，而创造的想象对于每一种美的创造都是必要的，不管那种美属于哪一个类型。”

让我们去发现美吧！让我们去创造美吧！对于诗人来说，是不应怀疑生活中缺少美的（尽管生活中也确实有不美，甚至丑恶的东西）我们所缺少的，是发现和创造！

1982年7月—8月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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