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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陈埙为枢密院编修官。入对,首言:“天下之安危在宰相。南渡以来,屡失机会。秦桧死,所任万俟禼、沈该耳;韩侂胄死,所任史弥远耳。此今日所当谨也。”次言:“内廷当严宦官之禁,外廷当严台谏之选。”宦者陈洵益阴中之,监察御史王定劾埙,出知常州。
进魏了翁为华文殿待制、知泸州。了翁应诏上章论十弊,请复旧典以彰新化:一,复三省之典以重六卿;二,复二府之典以集众议;三,复都堂之典以重省府;四,复侍从之典以来忠告;五,复经筵之典以熙圣学;六,复台谏之典以公黜陟;七,复制诰之典以谨命令;八,复听言之典以通下情;九,复三衙之典以强主威;十,复制阃之典以黜私意。疏列万言,先引故实,次陈时弊,分别利害,粲若白黑,帝读之感动。
丙寅,权工部侍郎赵范入见。帝问:“近日何者为急?”范奏曰:“事有本末,有缓急。奖廉退,去奸邪,此国之本务;国未富,兵未强,此今日之急务也。大农课额,大亏于昔,要必有由。至于兵之未强,则缘诸边近年筑城太多,遂分兵力。国家之兵,聚则不少,散则不多。若能散能聚,可守可战,使江、淮表里皆有可恃之势,则戎马侵突,足以御之矣。”帝问蒙古议和事,范曰:“为羁縻之策则可。宣和海上之盟,其初坚如金石,缘倚之太重,备之不至,迄以取祸,此近事之可鉴者。”帝曰:“和岂可侍耶!”丁卯,诏:“赵葵措置沿边备御,缓急调遣,并听便宜。”
戊辰,礼部郎中洪咨夔请召用崔与之、真德秀、魏了翁,帝然之,命咨夔与王遂并拜御史。咨夔谓遂曰:“朝无台谏久矣,要当极本原而先论之。”乃上疏曰:“臣历考往古治乱之原,权归人主,政出中书,天下未有不治。权不归人主,则廉级一夷,纲常且不立,奚政之问?政不出中书,则腹心无寄,必转而他属,奚权之揽?此八政驭群臣所以独归之王,而诏之者必天官冢宰也。陛下亲政以来,威福操柄,收还掌握,扬庭出令,震撼海宇,天下始知有吾君;元首既明,股肱不容于自惰,撤副封,罢先行,坐政事堂以治事,天下始知有朝廷;此其大权大政亦略举矣。然中书之弊端,其大者有四:一曰自用,二曰自专,三曰自私,四曰自固。愿陛下于从容论道之顷,宣示臣言,俾大臣克初志而加定力,惩往辙而图方来,以仰称励精更始之意。”帝嘉纳。
己巳,赵葵入见,帝问曰:“金与蒙古交争,和议如何?葵对曰:“今边事未强,军政未备,且与之和。一年无警,当作两年预备;若根本既壮,彼或背盟,足可御敌。臣至淮东,当修车马,备器械,为野战之计,固城壁壕隍,为强边之图,更欲为陛下经理屯田。”帝曰:“卿规模甚远,其殚意为朕展布。”
蔡州攻围益急,金尽藉民丁防守,民丁不足,复括妇人壮健者假男子衣冠运木石,金主亲出抚谕之。
金人自东门出战,孟珙遮其归路,得降人,言蔡城中饥,珙曰:“已窘矣,当并力守之,以防突围。”珙与塔齐尔约,南、北军毋相犯。塔齐尔遣张柔帅精兵五千薄城,金人钩二卒以去。柔中流矢如蝟,珙麾先锋救之,挟柔以出。
十二月,珙进逼柴潭,立栅潭上,命诸将夺柴潭楼。金人来争,诸军鱼贯而上,遂拔柴潭楼。蔡州恃潭为固,外即汝水,潭高于汝五六丈,城上金字号楼,伏巨弩。相传其下有龙,人不敢近,将士疑畏,珙召麾下饮,再行,谓曰:“柴潭楼非天造地设,伏弩能射远而不可射近。彼所恃此水耳,决而注之,涸可立待。”遂凿堤,潭果决入汝。珙命实以薪苇,蒙古亦决练水,于是两军皆济。
己卯,攻外城,破之,进逼土门。金人驱其老稚熬为油,号人油砲,人不堪其楚,珙遣道士说止之。金帅富珠哩中洛索帅精锐五百,夜出西门,人荷束藁,沃油其上,将烧两军寨及砲具。蒙古兵先觉之,伏于隐处,挽强弩百馀,火发,矢亦发,金兵却走,伤者甚众,洛索仅以身免。两军合攻西城,克之,因堕其城。先是完颜仲德命筑寨浚壕为备,及西城堕,两军皆未能入,但于城上立栅自蔽。仲德摘三百精锐,日夕战御。
金主谓侍臣曰:“我为金紫十年,太子十年,人主十年,自知无大过恶,死无所恨。所恨者,祖宗传祚百年,至我而绝,与古荒淫暴乱之君等为亡国,独为此介介耳!”又曰:“亡国之君,往往为人囚执,或为俘献,或辱于阶庭,或闭之空谷。朕必不至于此!卿等观之,朕志决矣!”以御用器皿赏战士。已而微服率兵夜出东城,谋遁去,及栅,遇敌兵,战而还。杀厩马以犒将士,然其势不可为矣。
庚辰,枢密使薛极罢。极与胡榘、聂子述、赵汝述并附史弥远,最为亲信用事,人谓之“四木”。至是罢,知绍兴府兼浙东安抚使。
戊申,洪咨夔言提举洞霄宫袁韶,仇视善类,谄附史弥远;诏罢祠禄。又劾赵善湘、郑损、陈晐纳赂弥远,怙势肆奸,失江淮、荆襄、蜀汉人心,罪状显著;诏善湘有讨李全功,特寝免,晐与祠,损落职与祠。
是岁,蒙古敕修孔子庙及浑天仪。
理宗建道备德大功复兴烈文仁武圣明安孝皇帝端平元年(金天兴三年,蒙古太宗六年)
春,正月,庚子朔,诏求直言。太府卿吴潜应诏陈九事,忤执政意,罢,奉千秋鸿禧祠。秘书郎董重珍上五事,且曰:“隐蔽君德,昔咎故相,故臣得以专诋权臣;昭明君德,今在陛下,故臣得以责难君父。请召真德秀、魏了翁用之。”帝谓之曰:“人主之职无他,惟辨君子、小人。”重珍对曰:“君子指小人为小人,小人亦指君子为小人。人主当精择人望,处之要津,正论日闻,则必知君子姓名,小人情状矣。”诏兼崇政殿说书。重珍戒家事勿以白,务积精神以寤上意。每草奏,斋心盛服,有密启,则手书削稿,帝称其忠实。
诏举堪为将帅者。
以曾从龙为沿江制置使。
丙午,诏赵范兼淮西制置副使,任防御。
以不擅嗣濮王。
孟珙同蒙古兵围蔡州,会饮,歌吹声相接,城中饥窘,叹息而已。先是辛丑,黑气压城上,日无光,出降者言:“城中绝粮已三月,鞍靴败鼓皆糜煮,且听以老弱互食,诸军日以人畜骨和芹泥食之。又往往斩败军全队,拘其肉以食,故欲降者众。”珙乃令诸军衔枚,分运云梯布城下。
金自被围以来,将帅战没甚众,戊申,以近侍分守四城。蒙古兵凿西城为五门以入,督军鏖战,及暮及退,声言来日复集。是夕,金主集百官,传位于东面元帅承麟。承麟,世祖之后拜甡之弟也,拜泣不敢受。金主曰:“朕所以付卿者,岂得已哉!以朕肌体肥重,不便鞍马驰突。卿平日趫捷有将略,万一得免,祚嗣不绝,此朕志也。”承麟乃起受玺。己酉,即位。
时孟珙之师向南门,至金字楼,列云梯,令诸将闻鼓则进。马义先登,赵荣继之,万众竞入,大战城上。乌库哩镐及其将帅二百人皆降。时百官称贺,礼毕,亟出捍敌,而南城已立宋帜。俄顷,四面鼓噪夹攻,声震天地。南面守者弃门走。孟珙招江海、塔齐尔之师以入,完颜仲德帅精兵一千巷战,不能御。金主自经于幽兰轩。仲德闻之,谓将士曰:“吾君已崩,何以战为!吾不能死于乱兵之手,吾赴汝水从吾君矣,诸君其善为计!”言讫,赴水死。将士皆曰:“相公殉国,吾辈独不能耶?”于是参政富珠哩小洛索、乌凌阿呼图、总帅元志、元帅裕珊尔、赫舍哩柏寿、乌库哩和勒端及军士五百馀人皆从死焉。
仲德状貌不逾常人,平生喜怒未尝妄发,闻人过,常护讳之,虽在军旅,手不释卷。家素贫,敝衣粝食,终其身晏如也。雅好宾客及荐举人才,人有寸长,必极口称道。其掌军务,赏罚明信,号令严整,故所至军民咸乐为用,危急死生之际,无一人有异志者。南迁以后,将相文武忠亮,始终无瑕者,仲德一人而已。
承麟退保子城,闻金全殂,率群臣入哭,因谓众曰:“先帝在位十年,勤俭宽仁,图复旧业,有志未就,可哀也已!宜谥曰哀。”奠未毕,城破,诸将禁兵共举火焚之,奉御完颜绛山收其骨,将瘗之汝水上。江海入宫,执参政张天纲以归,孟珙问金主所在,天纲以实告曰:“城危时,即取宝玉置小室,环以草,号泣自经,曰:‘死便火我。’”烟焰未绝,珙乃与塔齐尔分金主骨及宝玉、法物。承麟亦为乱兵所杀。金亡。
先是金有都提控毕资伦者,为边将所获,囚于镇江土狱,胁诱百端,终不肯降,至此已十四年矣。及闻金主自经,叹曰:“吾无所望矣,容吾一祭吾君乃降耳。”主者信之,为屠牛羊,设祭镇江南岸。资伦祭毕,伏地大哭,投江而死。
戊辰,史嵩之露布告金亡,以陈,蔡西北地分属蒙古,蒙古命刘福为河南道总管。嵩之遣郭春按循故壤,诣奉先县汛扫祖宗诸陵。孟珙还屯襄阳,江海还屯信阳,王旻戍随州,王安国守枣阳,蒋成守光化,杨恢守钧州,并益兵饬备,经理屯田于唐、邓。
金穆延乌登行省于息州,与诸将日以歌酒为乐,军士淫纵;蔡州破,与富珠哩中洛索、瓜勒佳玖珠等送款请降,为金主发丧设祭,上谥曰昭宗。州民因奉乌登为丞相,中洛索为平章,举城南迁,遂焚其楼橹。蒙古望见火起,追及于罗山,自万户以下凡七百人皆被杀。
二月,辛未,御史洪咨夔言:“陛下亲政之始,斥逐李知孝、梁成大,天下固已快之。其馀谄事权奸,党私罔上,倡淫默货,罪大罚轻者,尚在仕籍。”诏俱削秩罢祠。
丁亥,诏:“端平元年正月以前,诸命官贬窜物故者,许令归葬。”
是月,蒙古都元帅张荣破徐州,国安用投水死。
三月,己酉,以贾似道为籍田令。似道,涉子,贵妃弟也。少落魄,为游博,不事操行,以廕补嘉兴司仓。帝以贵妃故,累擢至太常丞,益恃宠不检,日纵游诸伎家,夜即燕游湖上不返。帝尝夜凭高望西湖中灯火异常时,语左右曰:“此必似道也。”明日询之,果然,使京尹史岩之戒之,岩之对曰:“似道虽有少年气习,然其才可大用也。”
史嵩之上所获辽道宗、金太宗、世宗宝玺七颗,诏贮封桩库。
辛酉,诏遣太常寺主簿硃扬祖、閤门祗候林拓诣洛阳省谒八陵。
蒙古兵自河南还,俘获甚众,中途逃者十七八,诏居停逃民及资给者灭其家,乡社亦连坐。由是逃者莫敢舍,多殍死道路。耶律楚材从容进曰:“河南既平,民皆陛下赤子,走复何之!奈何因一俘囚,连死数十百人乎?”蒙古主悟,命除其禁。
夏,四月,史嵩之遣使以孟珙所获金哀宗遗物及宝玉法物并俘囚张天纲、完颜海罕等献于行都。时相侈大其事,洪咨夔曰:“朽骨耳,函之以葬大理寺可也。第当以金亡告九庙,归诸祖宗德泽。况与大敌为邻,抱虎枕蛟,事变叵测,顾可侈因人之获,使边臣论功,朝臣颂德!且陛下知慕崇政受俘之元祐,独不鉴端门受降之崇宁乎?”帝虽颔之,不悉从也。丙戌,备礼告于太庙,藏金哀宗骨于大理狱库。加孟珙带御器械,江海以下论功行赏有差。
知临安府薛琼问张天纲曰:“有何面目到此?”天纲曰:“国之兴亡,何代无之!我金之亡,比汝二帝何如?”琼叱之。明日,奏其语,帝召天纲问曰:“汝真不畏死耶?”天纲对曰:“大丈夫患死之不中节耳,何畏之有!”因祈死不已,帝不听。初,有司令天纲供状,必欲书金主为虏主,天纲曰:“杀即杀,焉用状为!”有司不能屈,听其所供,天纲但书故主而已。
监察御史王遂言:“史嵩之本不知兵,矜功自侈,谋身诡秘,欺君误国,留之襄阳一日,则有一日之忧。”不报。洪咨夔亦言:“残金虽灭,邻国方强,益严守备,犹恐不逮,岂可动色相贺,涣然解体,以重方来之忧?”
丁酉,臣僚言:“江淮、荆襄诸路都大提点坑治吴渊,恃才贪虐,籍人家资,以数百万计。其弟潜,违道干誉,引用匪类。”诏并落职放罢。
五月,庚子,观文殿大学士、致仕薛极卒。
左司郎官李宗勉言四事:“守公道以悦人心,行实政以兴治功,谨命令以一观听,明赏罚以示劝惩。”次言楮弊:“愿诏有司,始自乘舆宫掖,下至百司庶府,核其冗蠹者节之,岁省十万,则十万之楮可捐,岁省百万,则百万之楮可捐也。行之既久,捐之益多,钱楮相当,所至流转,则操吾赢缩之柄不在楮矣。”拜监察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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