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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六章:断弦
晴雨楼前的高台之上,僵坐于琴桌后的木雨儿秀眉紧蹙,面色发白,而她面前与“九霄环佩”同出一门的伏羲式古琴,最外侧的“一弦”竟已断裂。
秋旖旎快步上台走到木雨儿身边,关切道:“你还好吧?这只是一个小小意外,别太在意。”
木雨儿轻声叹道:“断弦不吉啊,又是在这七夕夜,只怕......”
“没啥可怕的,在我老家,打碎了瓷器叫‘碎碎平安’,若是损毁了其他器物,就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琴弦又非钢丝铁线,断了很正常。”八宝也走上台来,先劝慰了木雨儿一番,又对着台下看客们道,“乐曲好似人生,总有起伏不平,遇到坎儿能迈过去,也就过去了。接下来请诸位欣赏更加精彩的药发傀儡演出!”
木雨儿在秋旖旎的陪伴下抱琴退场后,一个身形干瘦的中年男子走到台子西边,那里已然事先搭好了一座高架,顶端装置着木偶和火药机关。
他先对着众人拱手施礼,自称名为万仟,乃是一个走江湖的烟火师,初来临安,便受邀到此乞巧大会“呈艺”,甚感荣幸云云。
说完开场白,万仟的表演就开始了。
药发傀儡,又称火戏、竿火、架子火,是南宋时十分流行的傀儡戏,在临安七十余种“大小全棚傀儡”占有一席之地,其烟火样式——起轮、走线、流星、水瀑等等,达到了“不可指数”的程度。
因此大家都兴致高昂地观赏起来,先听得几串鞭炮齐鸣,又见一阵火星如雨纷飞,金光闪耀。随着“砰砰”巨响,无数朵璀璨烟花在夜空中爆开,药线被点燃后也牵动了木架上的机关,手牵耕牛的牛郎木偶,怀抱布匹的织女木偶由高处缓缓垂下。
万仟又将手掌一抬,拽动钢线,便又有七七四十九只喜鹊木偶飞落,高低上下,布成阵势,弯作桥形,纷纷张开双翅,栩栩如生,而“牛郎织女”正巧落于“鹊桥”之上,周围鲜艳夺目的烟火,陪衬着这一对仙凡恋人相聚的美好时光......
在药发傀儡戏带来的小**中,乞巧会的上半场演出告一段落,而穿插于两场节目之间的斗巧比赛则拉开了帷幕。
民间“斗巧”,无外乎对月穿针、喜蛛应巧等赛项。
参赛的七位女子依次走上高台,将自备的针线摆放在酸枝木长桌上,经过主理人秋旖旎检验后,待其一声令下,纷纷拿起五彩丝线,对着明月快速穿纫起来。
“对月穿针”一共要穿七枚,谁最先穿完即为胜者。正在众女聚精会神地穿针引线之际,一阵狂风骤起,明朗的月亮瞬间被乌云吞没,随之暴雨如注,倾盆而下,会场四周高悬的灯笼皆被雨水打湿淋灭,天地间一片昏黑。
七夕之夜竟会风雨大作,着实出人意料,皇子赵贵和、沂王赵与莒、郡主赵泠这几位“贵宾”由侍卫们护着躲进了晴雨楼,其他宾客则被丁凌冷酷地拦在了门外,说是为了确保主子的安全。秋旖旎虽是乞巧会主理人,也反对不得,众人只好顶风冒雨地跑向岸边,乘坐着各自的船舶,离开了小瀛洲。
丁凌仍不放心,亲自将晴雨楼每一层都巡查了一遍,发现除了云起堂的郭蝈儿、八宝、高屋、烈火帮帮主熊三和五湖帮少帮主龙玉霆,还有一个不知底细的“外人”——傀儡师万仟也在楼中避雨,他正要开口驱逐,赵贵和发话了:既然人家早已进了楼,就别再往出赶了。
二楼小室内,郭蝈儿望着楼外如瀑的雨幕,喃喃道:“我咋感觉会有啥事儿发生?一般影视剧里都这么演......”
“什么是影视剧?”秋旖旎正巧走了过来,好奇地问道。
“嗯,就是我家乡的一种戏剧。”郭蝈儿敷衍了一句,盯着她手里的红木镂花小圆盒,也好奇地问道,“这是啥东西?”
秋旖旎微微一笑:“玩‘喜蛛应巧’的盒子啊,我已经放了一只小蜘蛛在里面,待明日清早打开盖子,视结网疏密、圆正判定是否‘得巧’。”
郭蝈儿一咧嘴:“倒是蛮有意思的,我也想试试。”
秋旖旎好笑道:“哪有男子玩这个的?你若真感兴趣,等开盖验网时,你给我们当个评判。”
“你们?”郭蝈儿眨眨眼睛,“还有谁啊?”
秋旖旎含笑回应:“郡主殿下、海棠护卫、雨儿和我,人手一盒!”
晴雨楼顶层的小阁楼中,木雨儿正望着桌子上的古琴发呆,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其身后,她感觉到了,回头一看:“丁护卫,是你?”
丁凌冷然道:“怎么,看到我心虚了?若非你传递假消息,也不会令杨娘子的夫家在‘扑买’铁矿时未能中标,连累相爷被杨家埋怨。”
木雨儿分辩道:“你们明知我早被皇子殿下和郡主识破了身份,还不动声色想将计就计,结果才误中圈套......”
“放肆,你意思这都是我和相爷的过错了?”丁凌目光中透出一丝阴鸷,刚想抬起手掌,忽听得楼梯口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他狠瞪了木雨儿一眼,转身从另一侧下楼了。
木雨儿心中生出无边的恐惧,不由得脸色惨白,身子微颤,走上楼来的秋旖旎看见她这副模样,满怀关切:“雨儿,还在为断弦之事忧虑?都说了那就是个小意外,你的心思也太重了。”
木雨儿凄然道:“恐怕我已在劫难逃,秋姐姐,如今也不瞒你了,其实我是史相爷派到皇子殿下身边刺探消息的耳目,先前身份暴露还懵然不知,史相爷故意反其道而行之,没料到还是中了计。”
秋旖旎惊诧不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木雨儿叹了口气,幽幽道:“这还要从‘扑买’闲林埠铁矿说起......”
“扑买”即竞价买卖之意,类似于现代的投标拍卖,在宋朝分为两种形式:实封投状,明状添钱。
位于仁和县西南的闲林埠,上月末有一处铁矿刚被勘探出来,虽然矿产在南宋属禁榷之列,但因为营运成本高,故朝廷实施官民合营制度,转让给私人开采、冶炼,再由官方收购专卖,临安府衙便以一年十万两税银作为标底,在“要闹处”张榜公告招标。
闲林埠铁矿虽然规模不算太大,却是江南一带难得的富矿(露天矿),着实有利可图,于是乎一场激烈的竞投大战,“硝烟”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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