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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驾鹤仙游（第1页）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此乃人生四喜。

前三件幸事，或许在有生之年人人皆可得见，实现。唯有这及第登科是一条飞流直上的湍急瀑布，稍有不慎便会掉入水中，被水流冲走，被呛得喘不过气，是一条布满荆棘的密林阡陌，唯有极少数人能披荆斩棘通达仕途。

今朝放荡思无涯，有人鱼跃龙门，有人光耀门楣，壮志凌云，共治四海升平。

既是大喜，必就少不了大宴，御设的琼林宴之后还有同窗宴，同僚宴，谢师宴等等。

顾漘长于江南药谷，无同窗，无先生，这同窗宴和谢师宴自也是没有的。

再说这御史台，大宣朝经历□□、先帝两世，到如今正值泱泱盛世，当今圣上也是励精图治，卓有成效。盛世之下，满朝文武大多清正贤明，极少有污吏、诉讼，如此一来御史台除了例行的督察承诏和视听民议，倒也不算太忙碌，人员职务也有部分空缺。

四名侍御史上头设有御史大夫一人，年过半百，将近告老还乡之龄，对台中公务可谓是处处不操心，事事不上心。御史中丞一人，同样秉承了御史大夫不管事的闲散作风。

顾漘听同级侍御史所言，这两位大人除了每日点卯和例行公事，基本就再难见上人。而顾漘本就不是那种善于结交攀附之人，也不喜官场交道，除了摆着这上下级官衔，私下里是半点交情都没有，以至于这同僚宴也因无人提及而免去了。

这日，杜仲在研墨时，看到书桌上摆着一张绯红色的请帖，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顾漘把请帖拿在手上，“严大人送来的请帖，今日午时于望江楼做宴。”

他口中的严大人就是新科状元严桓，也是当朝尚书令之子。前日早朝后送来这张请帖，说是宴请了本届科举中榜的所有进士，顾漘不好推辞，便应下了。

杜仲两眼微微闪光，“公子，我也想去见识见识。”

“宴席又没你的份儿，你去做什么。”杜衡冷不丁地泼了他一盆冷水。

那可都是些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才子，谁人不羡慕，杜仲心里还在犯嘀咕，顾漘已拿起请帖往书房外走去。

望仙楼，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酒楼。如果说卫瑾带顾漘去过的望江楼以膳□□致创新，味道鲜美闻名，那这望仙楼则是因其飘香十里的美酒而引人垂青。

望仙楼的酒酿不仅醇香绵柔，名字也极其好听，醉春风，玉壶冰，驾鹤归，乍一听绝对猜不到是以何种原料佐制酿成。

二楼靠窗的雅间，一名月白衣衫男子面前的桌上就放着一壶驾鹤归，卫瑾捻着白瓷酒盏，在鼻尖晃过轻嗅，而后仰头饮下，细品余味。

片刻后，卫瑾赞曰：“酒确是好酒。”又对恰好推门进来纪殷道：“但你说，怎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驾鹤归，归何处？西天仙游吗？怪不吉利的。

纪殷垂目站在一侧，沉默不语，方才是殿下你非要点这酒的。

卫瑾向纪殷瞥去一眼，“东西带来了？”

“是。”纪殷取出一卷白宣纸递给他。

卫瑾放下酒盏，抬手接过，逐字逐句的仔细看过，忽而低笑出声，“有趣。”

这就是顾漘殿试时写的那篇策论，明祯帝曾在琼林宴上点名提及，引得众人好奇不已，卫瑾当然也不例外，当即派了人去礼部抄誉原稿。

这篇《案法论》中提到了大宣开国以来数桩尚存有疑虑就判决的案子，没有华丽鲜亮的词藻，只用最□□尖利的语言批判了我朝监察制度的不足。

卫瑾没曾想平日里说话极致温润平和的人竟能写出如此犀利的文章，确实有趣。给自己倒了杯酒，卫瑾站起身，从敞开的窗户朝下俯看去，从他这个角度能看见严桓在一楼后院做的宴席全景。

这当然不是巧合，卫瑾听闻顾漘颔首赴宴，登时就定下了望仙楼视野最开阔的雅间，目的嘛……连他自己也说不怎么上来，也许像打马游街那日匆匆赶去雅茗轩，只是想多看那人一眼。

卫瑾从来不是一个会过分掩盖自己情绪的人，那夜顾漘曾说想要恣意潇洒的活着，他又何尝不是。

所以喜欢就是喜欢，很纯粹，很简单。

金榜题名的进士足有百余名，除却派去地方当父母官的，仍有三十余人留在京畿。酒楼的雅间坐不下如此多人，就别出心裁地将宴席设在绿肥红瘦的后院。

一群金科才俊，对着鸟语清风，把酒吟诗，也甚是一番雅致风景。

此等宴聚自然少不了相互劝酒和敬酒，顾漘作为探花郎和严桓，方祺都是被“敬”的主要对象。时不时就有人拿着酒壶殷勤上前，倒出一杯酒递给他，再道几声恭贺说几句日后多关照之类的场面话。

顾漘已喝下第一杯，就实在不好推脱后面人敬上的，只好一一接下。

邻桌有几人在把酒相谈，“这望仙楼的佳酿果然是一绝，尤其是这驾鹤归。”

另一个接着道：“我听说这名字是取驾鹤归桃源之意，只需饮下一杯，就仿若飘飘然置身于世外桃源。”

又有人畅意笑道：“不错！不错！”

驾鹤归，别听名字缥缈有诗意，却是烈酒，后劲十足，几杯就会上头。

顾漘此时已有些扛不住酒劲，逐渐觉出头脑昏沉之感，听见他们的谈话，心道什么驾鹤归桃源，分明是驾鹤归西去才对。他方才暗暗给自己失了针，却只能化去四五分的酒意，这酒劲头实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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