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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胜者（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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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场上那具千疮百孔的遗体慢慢有了变化。眼看着他伤口渐渐愈合，剥除污泥与尘土的血液回流源体，瘪嘴的棋待诏巴由用又粗又重地喘息声表达深深地不满。不止一次的，他要求许瑟把对方炼子扔出场外，余下四人却一致反对。对巴由来说，仙人有无尽的时间，但也难填乐趣诱生的欲壑。“好了好了，”他不耐烦地提醒许瑟，“罗津的话兑现了，他的炼子果然又复活了，战斗啊，让他再也站不起来。”

解扬涂傲慢地用折扇指向场内。“你难道看不见吗？”

巴由的两道怨气从鼻孔释出，悄然将紧握的拳头置于腹前。解扬涂的方方面面都让他难以忍受，从而对成廷也渐有微词。若不是伯勋仙名原属于某位九神，升阶易主后归顾绔所有，不然连成廷之王都不愿被他内心接纳。

“奇了。”身后的那个黑影又睁眼瞧了瞧。

黑影每次一开口都让巴由感到被轻视，如今他已习惯性地用心头地浅笑来安抚自己。令他难过的是，不管职阶、仙阶，哪怕是学堂历年，都没有任何一项能成为自己爆发不满的理由：位于四人身后静坐的广奇仙君，不仅是成廷五待诏之首，还是第六殿堂子舆阁的仙人。

五待诏中唯一让巴由不至厌烦的存在，就只有寡言的画待诏熊泽。专注作画的熊泽必须在静默中才得以作画，他会用仙法描绘所见的每一幕，之后的任何时刻只需大手一挥墨宝即现。寡言为建交的前提，这是巴由的为仙之道。然而熊泽被他放在眼里还有另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早前巴由处世不甘人后，斗场和成廷席位的座次被他看作是地位角逐的成果，于是他每一次都抢先入座正中享受被簇拥的快感。有人因此不满，但熊泽例外。

譬如不识抬举的广奇仙君曾就此问过巴由：“下棋之人竟不惧居中，草腹之言看来你并不在意了。”

巴由怒回：“那是棋盘，何况正中天元；我等并非棋子，坐席也非棋盘，何惧之有？”这也是他不能忍受仙名为广奇的中年男人出现在自己视线中的主要原因。

五待诏性情各异，自视甚高的巴由看谁都低自己一等。不过与枯燥的男人相比，曼妙多姿的许瑟就常常被他纳眼中。但从根本上来说，他依然厌恶不愿采纳自己意见的人。许瑟仿佛是故意与他作对，借以炼子双瞳，正专心地戒备和等待。

巴由认为这是浪费时间，惟有闭目养神。

在对手血液回流初时，许瑟就感到异样。她总觉得眼前的某个迹象在告诫自己必须时刻留心，回想上一次与子休阁仙人相斗，因大意致使炼子被扔出场外，导致自己在两阶差距下的溃败沦为一时笑柄。哪怕相隔五十余载后的今天也偶有提及。自那之后每一次临近终场，她都发誓绝不再睁眼，专心致志直到结束。

她看见场上的少年炼子缓缓起身，神情与人无异。

罗津的炼子呆滞地站着，绝不像是被操控的炼子般单调，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里却已难窥人性。但除此之外，他肢体的每一处都散发着人性。“这好像是个凡人，”她还是忍不住在终场前睁开眼睛，“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但我确信他是个凡人。我需要某种方法去检验他的身份。”

“在他被你打死之前再抓一次魂啊！”巴由终于逮到机会把这句话吼出来。许瑟迟疑后地点头并没有被他看见，他正用犀利的目光死死盯住对面山岸气定神闲的罗津，又不时低下眸子看看场上停滞不前的炼子。“姬桀麾下就没有一个正常人吗。”

许瑟操控炼子用五指抓住洛秋的头颅，后者似乎还没有从浑噩中苏醒，完全倚靠着敌人的掌心。炼子的五指灵态具显，她从洛秋身上拽出一层人形薄膜。

“快看看，”巴由暗示自己早有预见。“这还能说是炼子吗？罗津违背九神议定，还比什么？我们上报伯勋仙君，秉公处理就是了。”

人膜将被抽离之际，借以炼子双眼的许瑟忽然看见一个硕大的拳头迎面而来，接着她的视线疾退，终于暗夜星辰。在其他人眼里，许瑟和她假身的炼子已被打翻在地。

此时，场上少年用苦涩相随的冰冷嗓音对许瑟的炼子说道：“不是哑巴的话就说两句话来听听，我到底是为什么要跟你打斗？”

许瑟让仰面倒地的炼子挺身起立。她的仙阶无法借炼子开口，更何况不如自己的罗津，这意味着场上的炼子必定是凡人。

广奇仙君的问责和冰冷的视线如期而至，罗津心安理得地听候他的质问：“云见兄这是打算拖我们下水么？斗场该结束了。”

罗津的脸庞欣喜渐露，“阁下何不拭目以待，输赢难定。”

“没有输赢，我们违背了议定，炼子和凡人的战斗是不被允许的。”

“但它已经开始了，不如一同见证奇迹的结果。”

“它必须马上被结束。我会让阿曼停止攻击，你带上你的炼子离开罢。此事我会禀报成廷。”广奇仙君的语气不容退让。“自然判你为负。门砖归阿曼所有，至于成廷是否会对你的行为做出追责处罚，还得等伯勋审判……”

“省省吧，你们那恶心的王权游戏。”罗津攥紧拳头给自己鼓劲，“我要是屈服于力量的话还当什么捕灵人？末路舍我都不怕我还能怕你们吗！成廷和九神议定我都没有遵守的义务！斗场只应以胜败结束！”

在听到末路舍三个字时，广奇仙君垂下眸子。“其实结果已经很明显了，你将一败涂地。”

罗津伸手指向场内算作回应。他用大口呼吸平息内心余悸，刚才如稍有不慎，斗场可能会上演诛仙戏码。自己当然是被诛灭的一方。

成廷在性质上和末路舍有些相似，但两者无法相提并论。九神之一领导的末路舍是肃清丑恶的组织，同时还负责甄别丑恶。正因如此，用真正的极致警醒醉心自我的仙人是罗津意气斗争中领悟到的诀窍。学堂弟子的惯性会让像广奇这样标榜巅峰的人在意识到真正的巅峰时陷入短暂的空虚和自愧，热情和狂妄也会被一并浇灭。这一着他屡试不爽。

“罗津师父，”忽然间，罗津听到场内的洛秋在大声地呼喊自己。“你想赢吗？”

“想啊！”他得意地回道，“全靠你了！回想起那些训练！只要能躲过攻击，她的仙气迟早会被你耗尽！”

“在冰台上跳跃的训练吗？”他看到洛秋走到陨铁剑旁，一脚将它踢出场外。

他因而不满，感到自己做了无用功，但还是笑脸回应：“是的，就是那些训练！不用剑也没关系！”

“我能凭着那些训练跳的很高。”

“当然，因为那些训练已使你变得更加迅捷，让他们看看你的修炼成果吧。”

许瑟听不得他们的悠闲对话，驱动炼子蹬腿举拳，一如离弦之箭。站定原地的洛秋顿时俯身曲膝，而后纵身一跃，躲过攻击。他跳跃的高度远超凡人的极限，五待诏纷纷瞠目。许瑟更因他躲过攻击而心生慌乱。

罗津放声狂笑，将积压心头的担忧抛离天外。他感到如此得舒心，骄傲地看着洛秋自斗场起，从高空落，已然乐得合不拢嘴。

然后，山岸齐肩的洛秋从至高点落下，最终选择在斗场之外着陆。

罗津刚刚把笑脸换成震惊，率先反应过来的广奇仙君便朗声宣布：“此战结束！胜者！阿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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