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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轮转（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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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危山顶的悬额霸武的仙庙内，一群黑衣人夹紧身子喃喃有声地跪在一尊高有八尺的石像前。这尊石像面目深邃，模样俊俏，手持三尖两刃战戟，身后凝滞的赤色斗篷彷如飘摇，遍布其上的白云飞禽细致如绣。

在黑衣人朝拜的相反方向，庙门左侧角落里跪坐着两个老人与一个三十余岁的魁梧男人，他们显得谨慎而不知所措。

魁梧男人叫孙海标。今天早晨，万仙源的信鸽沿着崇吾山系一直向南，最终在一处破旧的民宅里找到了他和他的双胎舅舅。信上说，万仙源宗主林之凡为了升级仙阶，自愿将万仙源一门奉献给捕灵人换取升阶门砖。新的宗主将由捕灵人的首领姬桀担任。今后这个慕邦最大的修仙组织一共七万余人，无论身处何地，都将成为上仙姬桀的信徒。

信徒们不仅要负责兴建以姬桀为尊的仙庙供人膜拜，同时还要拉拢更多凡人来传诵他的仙名。所谓仙名，是指九天录入仙碑的仙人记名，姬桀仙名即为霸武。

“他们这是要跪多久啊？”左道压低声音抱怨。作为孙海标的舅舅，他已年过六旬。红漆木窗外啼鸣的布谷鸟催人入梦，他摩挲着右臂上的血痕，利用轻微的疼痛来防止入睡。

他的哥哥左径想起被捕灵人腾云送来仙庙时的高空经历，便不由得一阵哆嗦。“等着，还能怎么着。”

他们的外甥孙海标瘫坐在地上，位于两人之间，正盯着自己起伏的肚子。“我们宗主就这么抛下我了。”他哀叹。十七岁时他就跟着自称二百三十余岁的林之凡修仙，至今十五年时光一晃而逝，除了年龄成长之外一无所获。

“打起精神来！”左径看不惯外甥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整天蔫的跟快死了似的，我看你是年龄比我还大！”

孙海标一个激灵挺直身子，瞪圆眼睛撩起上衣，露出那尽是肿块又红得发紫的肚子。“看见没有！怎么打起精神，你说的对，我就是活不了多久了！”

“这是鞭腹放毒，是需要技巧的，没有罗津的话你早就死了。”左道偷偷地指了指前排正中间的黑衣人。

“腓腓娇小可爱，谁知道它会咬人啊，”昨天夜里，孙海标被绯色皮毛的腓腓咬了一口。活动在夜间的腓腓会借着夜色寻觅食物，蚊蝇是它的最爱。特别是溪边野草上密集盘踞的摇蚊，腓腓在第一次下口后，能追着逃窜的摇蚊直至溪流尽头。它像往常一样无视人类反复蹦跳取食，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会招惹它。但昨夜孙海标喝了不少的酒。“唉……死就死呗。”

“你不怕死？”左径斜睨着他。

“不怕。”他想这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

“等你因为意外或者不可抗拒而濒死的时候，”左径正告他，“你才会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么美好，活着又是多么幸福的事。”

“我看不见得。”他把头转向石像，目光穿过人群，盯着石像脚下的那具尸体。

刚才进庙时他与舅舅挨着冰凉的砖墙坐下没多久，就有三个队员抬着那具尸体进门。罗津嘱咐置于石像脚下。随后，孙海标看见自己的老朋友章鹤进门，朝石像拜礼、与罗津交谈，最后直接离开了。接着身着黑衣的捕灵人就开始了神秘的跪拜仪式。

这令孙海标感到异常气愤。想当初如果没有我的帮助，他不甘地想，八牛村怎么可能会被林之凡答应整村皆入万仙源呢。尽管现在林之凡已不知去处……我和两个舅舅又该怎么办呢？这些事情让他焦头烂额，不管怎么绞尽脑汁思考，他也依旧不能理解万仙源为何会被姬桀盯上。“为什么呢？”

突然的发问，让左径感到很诧异。“什么为什么？”

“也没有什么交集，怎么这捕灵人就看上万仙源了？说起来……捕灵人又是干什么的，相比起来，我们宗主不过是个刚入生死屋的小仙…”他头一次将仙以小相称，心有余悸地看看四周。林之凡成立万仙源的初衷是为了增加人手。他曾告诫孙海标，仙人需谨慎言行遵守九神议定，不然会惹怒高层仙人受到惩罚。大多事情林之凡都是假借门徒之手，为的就是避免自己被追查。如果捕灵人甘愿收入万仙源，除了看中人数之外，又还能看中什么呢？

左径朝石像努嘴，“可能这姬桀大仙也要有人信奉才会越来越厉害吧。”

“按理说他们直接升往下一个殿堂就可以了。”孙海标说，“而且门砖又是什么，我就没听宗主提起过。凭着我的资历，再过几年万仙源本该是我的。我可看了更多巫阳古书的篇章。”

“别做梦了，你现在是第六殿堂大仙人的弟子了。”

“可我连新任宗主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看看雕像不就知道了么。说起来，八牛村那群人真是捡了个大便宜。”左道舅舅被高山的冷风吹得瑟瑟发抖，但又不敢擅自闭门。“海标啊，是你同意八牛村都入万仙源的？”

“是我答应的章鹤。”他先是自豪地拍拍胸脯，然后又显得异常低沉，“今天他带着两具尸体来这里，我以为是找我的，没想到他找的是罗津。那具肉酱女尸说是没什么用，罗津叫人就直接埋了。少年尸体又被搬到这里。他们要干什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这是以万仙源的名义在活动，而我这个万仙源元老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我既不知道罗津和章鹤很久之前就认识，我也不知道捕灵人是干什么的，现在连章鹤是干什么的我都不确定了。而且他走的时候甚至没和我打招呼。我的意见已经无足轻重了罢，这地方有我没我都一样。”

庙里的黑衣人忽然一齐起身，穿破香火青烟弥漫的庙堂，他们过分的安静而诡异。这样的跪拜仪式已经持续了很久，自认见多识广的左径从未见过这样的仙人仪式。

起身的罗津自始至终紧锁眉头，“章鹤说巨石压覆肉身无损，”他应该是在谈论那具少年尸体，“虽然确实无损，但看起来也没什么特殊的，但这一刻却又无法注灵了。广琳，你是为何心神不定啊？”

“只是热感灼心，我不敢再坚持……实在抱歉。”黑衣人群中有女声回道。

“之前也问过，”孙海标一边走向他们一边朗声询问，“但我还是想确认一下，我还有机会成仙吗？”

“不必担心，”罗津抬起眼睑瞟了他一眼，“生死屋总是能进的，到时入了学堂什么都好说了。请稍等片刻。”转而向队员道，“我用周天目观看这遗体，已确认了地界府的印记，魂魄确实带走了，但这少年如果此刻醒来，那可真是千古奇闻。”

以为会诈尸的孙海标旋即退回大门旁等待。他的舅舅看见罗津伸出二指，隔空从地面的青铜矮瓶中挑出一缕蓝色薄膜，摔入遗体，余下的队员随他而动。他们齐心协力地似乎要将薄膜压进遗体。忽然有人收手，遗体传出“滋啦”一响，蓝色薄膜立刻窜回青铜矮瓶。队员们如同被大气蜇伤而一霎抖动，率先收手的黑衣人羞愧地脱下兜帽表露歉意。

然而在他们停手之际，孙海标的两个舅舅看见尸体攒起拳头。他们还来不及出声，又看见遗体的双腿弹动，死去的人突然之间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睁开了眼睛。

孙海标被吓地举手怪叫，如获至宝的罗津则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苏醒的少年。

少年若无其事地坐直身子，被冷风吹得一阵哆嗦，他无视围绕自己的惊骇目光，用冰冷的视线回望过去。“我娘呢？你们是谁？这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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