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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第2页）

“三公里，三十八块二毛四外汇券！”

老奶奶手里掏出三块钱人民币：“给！”

年轻的司机两眼瞪得象玻璃球儿：“我要硬通货！”

“实话对你说吧！我海外没有亲戚，哪儿来的外汇券？为对付你这样的哈巴狗，说谎也不能算丧失人格。”老奶奶把三块钱往座垫上一扔，气冲冲抱着男娃就要下车，哪知她左摸右抠也找不到车门开关，便对司机嚷道：“打开车门，让我下车！”

司机慢斯斯地点着一支烟，“没那么便宜！”

“你要干什么？”老奶奶提着嗓子喊叫起来。

“喊吧！这车上的玻璃是隔音的！”他吐出一口烟。

老奶奶疯了似的用手棒着车窗玻璃，“我……我……去找警察！”

“对不起，你既然骟了我，我也不能对你客气了！”司机捻灭了手中烟卷，往车上烟灰缸里一扔，”我白拉你三公里路了，现在我把你再送回到原来的地方去。这三块钱留着给你孙子买药吃吧！”说着，他把三块钱往老奶奶面前一掷，动手转动方向盘抹车拐弯。

这一招可把老奶奶给吓住了。她语音一下子低了下来，结结巴巴地说：“‘的士’……‘的士，……‘的士’司机同志，怨我上岁数了，办事糊涂。我再加上五块钱车费，算我的一点心意。”

司机松开紧握方向盘的手，“要报销吗？”

老奶奶连连摇头，“用不着，用不着！”

司机大模大样地把八块钱往西服兜里一装，一按开关，车门自动打开。他跳下车去，殷勤地搀扶着老奶奶下车说：“您看，医院就在马路对面。过马路时，您要走人行横道线，免得被汽车自行车碰着。快到春节了，您求个安全吉利吧，您卷我，为过春节都准备下两瓶‘竹叶青’了！”

老奶奶“呸”地一口粘痰，吐在了司机脸上。司机忙着掏手絹擦脸上痰迹的时候，老奶奶已紧倒蹬着两条痩腿，抱着孙孙直奔医院而去。司机毫无怒意地望了望老奶奶的背影，吹着轻松的口哨自寻开心。

“这也算个人？”俺总算喘上一口闷气，问着俺老哥。

俺老哥反问俺道：“一个鼻子一张嘴，两个耳朵两条腿，不算人算啥？”

“城里人都是这份德行？”

“好人多，坏人少！该俺哥儿俩倒霉，这两天浄碰见‘扫帚星’了！”

“这小子不开车走，站在车门外干毬啥呢？”俺问。

“医院旁边是个专卖外货的商店，他等着拉客哩！”

说着曹操，曹操就到个浑身上下“港式武装”的男人，在“的士”车前停步。看他年纪比司机也大不了几岁，但这身流线型的紧身港皮，竟使得“的士”司机丢了魂儿似的，忙不迭地给这位来客打开车门。那男人坐进车厢，先跷起一条二郎腿，象过电一样地颤着；随后从兜兜里掏出一个琵琶形的小梳子，梳理着被风吹乱了的头发。那“的士”司机如同长着后眼一样，用手把车前悬挂着的那块后视镜，拨动了一下方位，使那面光闪闪的小镜子，垂直地对着这位乘客的脸。

“谢谢。”这男人说话舌头似乎不会拐弯，从嘴里蹦出的两个字又直又硬。

“不客气。”司机说话彬彬有礼，显出一副毕恭毕敬的神色，简直和五分钟之前判若两人，“您……您去哪儿？”

“云——山——饭——店——。”这男人一字一顿，表示对中国话的生疏。

小汽车立刻奔跑起来。

“您是回国观光的华侨？”

“是的。”

“您从哪个国家来的？”

“加——拿——大！”

“您不该选择大冬天回国。”

“我是北方人。我爱冬天，我爱白雪。”

“可惜今年冬天没下一场大雪。”司机煞费苦心地寻找和这男人套近互的话题，“要是去年冬天您回国看看就好了，去年腊月大雪纷飞，象满天开着白棉花桃，好看极了。”

“你也爱白雪吗？“这男人明明在和司机唠叨，但”后视镜”里的那双棕熊似的黄眼球，似乎瞟了俺们哥儿俩一眼。

“白雪能使人心灵洁白。”那司机对答如流。

“你会写诗？”这男人的眼珠，又盯了俺哥儿俩一眼。

那司机受宠若惊地回答：“爱读不会写。”

“我是用英文写诗的诗人，常常赞美白雪。”这两只眼睛盯在俺哥儿俩身上不动了。

“海外的诗人和作家都是百万富翁吧？”那司机急不可耐地问。

“是的……你要小心，到闹市的十字路口了，别揸着过马路的兄弟姐妹们！”这男人似对故土一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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