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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宫众人见状,纷纷心想“这小子性情乖张,莫可理喻,难怪会犯下滔天大错。”忽听花无媸道“拿‘囚龙锁’来!”
左元取来一副铁枷,黑中泛紫结构繁复,花清渊伸手接过,铐住梁萧手脚,发动机关,喀喀数响将他手足牢牢锁住。花清渊叹道“梁萧,寻常手段只怕困不住你,只得用上这个,怪只怪……唉,花大叔当年没将你从明归手中救出来,以致你误入歧途,今日被锁的,该是大叔才对……”说到这里,不觉双目泛红。
梁萧低头不语。花清渊长叹一声将他放入马车。天机宫众人均是面色凝重寂然而行。沉寂中,赵昺呜咽之声越发刺耳,花晓霜浑身无力靠在母亲身上,心如乱麻,主意全无。凌霜君见她容色举止猜到她的念头,心中一阵凄凉“霜儿生来命苦,怎么又遇上这个姓梁的恶徒,老天待她实在太薄……”想着怔怔流下泪来。泪水滴在婴儿脸上惹来一阵啼哭,凌霜君只得收拾心情尽力哄劝幼子。
花晓霜听得哭声,回过神来,按捺心情,轻声问“弟弟叫什么名字?”凌霜君望着婴儿,眼中满是怜爱,柔声道“我们唤他镜圆,小字圆儿。”花晓霜喃喃道“镜圆,破镜重圆么?”凌霜君脸一红,轻声道“你不在我身边,我孤零零的,几想一死了之,多亏你爸爸细心劝慰。唉,想不到过了这些日子,我恨他的意思也淡了,挨了几年生下了他。所幸你奶奶说话算数,让我们寻你回去。”凌霜君望着爱子,眼神说不出的柔和喜悦。
花晓霜望着婴儿红扑扑的小脸,心中一酸“好在他不像我,从小就要受苦。他将来会做天机宫主,我却只是一个命运多舛的女子,明日如何,全然不知……”想着心如刀绞,默默低下头去,凌霜君瞧在眼里,心中越发伤痛。
行不多时,蹄声忽止,花清渊掀开车帷。梁萧放眼一扫,暮色转浓,四周黑松林抱了一个百丈大坪,居中耸起一座木台,台上数十根火把烧得哔哔剥剥,散发着松香气味。台下则密密层层站了许多人,人数虽多却无一人喧哗。
这景象似曾相识,梁萧一转念恍然憬悟“这不是百丈坪么?”想起那日云万程歃血为盟,萧千绝孤身显威,自己失声一呼以致母亲远走,父亲丧命。种种情形在心间一闪而过,一时恍若梦寐。忽见一条人影越众而出,笑道“各位别来无恙?”梁萧举目望去,来人颀长挺拔,英气迫人,居然是死对头云殊。
只听花清渊道“云兄弟,你安排得如何?”云殊淡淡地道“多蒙宫主照顾,此间万事已备只欠东风了。”说罢转头与花无媸、秦伯符见过,轮到花慕容,云殊声音转柔“慕容!”花慕容嗯了一声,欢喜里透出一丝羞涩,问道“这些日子,你定然十分辛苦?”云殊笑道“辛苦是辛苦,十分却算不上。”花慕容脸一红,低声道“当着众人,不要贫嘴。”云殊微微一笑。
花慕容叹道“云殊,你说的那人已被我们拿住了。”云殊雄躯一震,冲口叫道“当真?”秦伯符将梁萧带出车外,云殊瞧向梁萧,二人目光交接,云殊面色青红不定,忽地长声笑道“好得很,今日倒可以开个除恶大会了。”花清渊犹豫道“云兄弟,此人与我天机宫渊源极深,还请云兄弟高抬贵手……”云殊摇头道“花宫主,换了他人,云殊尽可答应。此人决计不可轻饶。”
花清渊欲言又止神色黯然,花慕容一咬嘴唇,忽道“云殊,我也知萧儿大错特错,可他自幼失怙乏人教诲,抑且年少识浅,不免行差踏错,你瞧我面上……”话未说完,云殊已自摇头不止。
花慕容还要再说,忽听花无媸叹道“云殊说的是,梁萧对我天机宫有再造之恩,但那终是私恩,统兵攻宋,屠杀百姓,却是公愤,孰轻孰重,大家都该明白。况且他一身奇术出自天机宫,若不将他正法,本宫四百年的清誉必当毁于一旦。”这话一出,天机宫众人均是一凛,花晓霜只觉天旋地转瘫倒在凌霜君怀里。
云殊面色一沉,蓦地厉声高叫“将这奸贼押上台去。”何嵩阳应声出列目光狠厉,冲梁萧脸上狠狠唾了一口,连踢带踹揪着他走上木台,重重掷于地上。众人不知发生什么,哗然议论,云殊走上木台,手臂轻轻一挥,台下顿时寂然。
云殊的目光扫过人群,沉声道“而今中土沦陷,蛮夷猖獗,云某丧师辱国,百死莫赎,本是无颜相见诸公。云某才识浅薄,为人驽钝,却也不忍亿万同胞号泣于铁蹄之下,作牛作马,为隶为奴。今日召集诸公,诚盼大家同心协力,练就一支雄兵,再与鞑子一决雌雄。”
台下的南方武人经历战乱,受尽亡国屈辱,听了这话,热血尽沸,纷纷叫道“对,将元狗赶回北方。”“我黑风寨五百人马尽听云大侠调遣。”“咱们誓死跟随云大侠,杀他娘的狗鞑子,留得一个,决不甘休。”众人哄然叫道“对,留得一个鞑子,决不甘休。”
忽听老成者冷言道“云大侠言辞虽壮,但兴兵复国却非寻常,先不说当今元人兵强马壮、气焰正盛,就是重兴义军也谈何容易。敢问粮草从哪儿来?军器从哪儿来?招兵买马所需的钱粮又从哪儿来?”众人只图一时痛快,哪里想到这许多关节,经此一说,不禁面面相觑,大为泄气。
云殊微微一笑,说道“钱粮马匹,云某自有办法筹措,不出一月,当有足够银钱供给数万兵马。各位尽管放心!”众人欣喜若狂欢声叫道“云大侠手眼通天,咱们不放心你还能放心谁去?”“若非奸臣当道,云大侠早就打败鞑子中兴汉室啦。”“是啊,天底下的豪杰数云大侠第一,谁不放心你,俺郭老三叫他血溅五尺……”
云殊连呼惭愧,但见众心如一又觉欢喜。他双手一挥让众人噤声,朗声道“今日请诸位前来本是要缔结一个紧要誓约,但眼下盟友未至,云某想要先行了结一件大事。”说着一指梁萧朗声道,“这人姓梁名萧,曾为鞑子平章攻我城池,杀我黎民,当真罪不容诛。承蒙天机宫诸位高手相助,侥幸将他擒获,诸位说说,该将这厮如何处置?”
众豪杰又惊又喜纷纷叫道“割舌挖心。”“活剐了他……”一时无数怨恨目光射到梁萧身上。梁萧四肢被缚,意态倨傲如故瞧也不瞧台下一眼,众人见他如此张狂越发愤怒难忍,纷纷刀剑出鞘向着台前拥来。花晓霜张开小口,浑身发冷,偏又无力动弹,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昏了过去。
忽听笑声传来,有人扬声说道“云老弟生擒此獠,可喜可贺,不过如此趣事,怎能不让洒家掺和?”群豪循声望去,数十个金发胡人牵着骆驼马匹从暗中络绎而来。云殊笑道“贺陀罗大师,你可来迟了!”贺陀罗银衫白发翻身下马,笑道“此等盛会,洒家总不能空手白来,货物搬运费时,耽搁了一阵。”他双手一拍,身后走出一条九尺巨汉,高鼻深目,金发垂肩,肩上横一根碗口粗细的八尺铜棍,担了四口木箱,他足下行走如风,可每走一步,双足便入地半尺。
巨汉走到贺陀罗身前,双肩一抖,四口木箱飞出三丈,越过众人头顶,堕在台前,哗啦一声,木箱寸裂,金光迸出。众人定眼看去,四口大木箱中全是粗大金条。众人哗然一片,既惊叹黄金贵重,又骇然于巨汉的神力。这四箱黄金不下千斤,那人一掷数丈居然浑不费力。
云殊动容道“壮士神勇,敢问大名。”巨汉将铜棍就地一插,合手道“咱是钦察人忽赤因。”他语气生疏,字句却吐得清楚。
秦伯符打量他一眼,忽道“敢问,阁下练的可是‘小黑魅功’?”忽赤因一愣,摇头道“‘小黑魅功’是什么?”秦伯符盯着他,皱眉说道“当年‘无妄头陀’修练‘大金刚神力’不成,别创一门邪功,每修练一次便要吸食活人鲜血。无妄自称‘小黑魅功’,一经练成,力大无穷,有移山扛鼎之威。但杀人吸血,未免邪毒太甚,后来他受高手围攻,身受重伤遁往西域,从此再无消息。”
忽赤因木无表情,静静听罢,笑道“咱这气力是天生的,并非‘小黑魅功’。不过,咱听说中原有一门‘大金刚神力’,若能遇上倒想会会。”秦伯符淡淡道“你听说过‘大金刚神力’,那可听说过‘巨灵玄功’么?”忽赤因目光闪动,朗笑道“原来阁下便是病天王,久仰久仰!”
秦伯符点头道“看来你是有备而来,少时秦某也想请教一二。”忽赤因眼里凶光一闪,但笑不语。贺陀罗忽地笑道“云老弟,今日咱们究竟是结盟还是比武?”云殊道“自然是结盟。”贺陀罗指着金条道“这些是洒家带来的见面礼。”云殊欣然笑道;“大师想得周到。”
贺陀罗目光一转,向梁萧笑道“平章大人,你平素的威风上哪儿去了?哈,风水轮流转,人人都有倒霉的时候。”梁萧淡淡说道“说得是&nbp;,想必你是游泳回来的吧!”贺陀罗目涌怒意,冷冷道“哪里话,多亏平章留下的造船术我与云老弟才能渡海回来!”
原来那日贺陀罗与云殊被梁萧丢在岛上,丧气之余只好继续造船,梁萧尽管拖延工期也不想置二人于死地,所说的造船之术大体不差,二人用心琢磨,过了月余,终于造出一艘海船驶回大陆。
贺陀罗想起被骗之事倍感恼怒,大声说“云老弟,这厮如何处置?”云殊笑道“主随客便,大师以为如何?”贺陀罗笑道“云老弟客气了,你们汉人名将岳飞有句话说得好‘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咱们结这东西之盟乃是亘古未有的大事,若用牛羊三牲祭拜天地大落俗套,不如就拿这厮作祭,饮其血,食其肉,岂不快哉?”他虽是笑语晏晏,众人却听得头皮发麻。云殊怔了怔,拍手笑道“好,就这么办!”
花晓霜不觉尖声叫道“不要!”叫声未竭便听群豪纷纷叫道“不错,对付如此恶人,正该如此。”“碎碎将他剐了,方能消我心头之恨……”转眼之间,花晓霜的凄厉叫声被众人的怒吼湮没不闻。花慕容再也忍耐不住,高叫“云殊,杀人不过头点地,何苦这样折磨人?”云殊眉头一皱,还未答话,贺陀罗已笑道“姑娘言之差矣,凡成大事者,岂能有妇人之仁?梁萧这厮杀人无数,叫他骨肉成泥也不冤枉。”
云殊忖道“说得对,当日我便是妇人之仁,以致被那些文官庸将处处掣肘,最终兵败崖山。从今往后,只要能驱逐鞑虏、恢复华夏,什么事情我云殊都做得出来。既能与贺陀罗这等大恶人结盟,剐杀一个仇人算什么?”当下正色道“慕容,我主意已定,毋庸再言。”
花慕容一怔,气道“人是我们拿的,如何处置也该由天机宫作主。”云殊得天机宫资助,与花慕容更有婚姻之约故而处处容让,不料她紧要关头让自己难堪,一时恼羞成怒淡淡说道“军国大事,哪容妇道人家插嘴?”花慕容不料他出言无礼,全不似平时体贴模样,不觉惊怒交集,叫道“好呀,这便是你的真面目了?我今天偏要插嘴,看你如何对我?”说罢便要跃上台去与云殊动手。
花无媸伸手按住她,厉声喝道“慕容,住口!云殊说得对,国家大事,你妇道人家不得干预。”花慕容委屈得落下泪来,大声道“妈,你也这么说?”花无媸叹道“事关天机宫数百年清誉,此刻除了置身事外别无他法?”花慕容身子一颤,回头望着花晓霜,见她双目含泪,眼里满是哀求,不觉胸中酸楚,捂着脸钻进马车。
云殊硬起心肠,沉声道“何兄,你来执法!”何嵩阳笑道“敢情好,这活剐歹人的勾当,老子最是在行,包管不让他死得痛快。”说完抽出一把牛耳尖刀,衔在口中,正要去撕梁萧衣衫,忽听一个稚嫩的声音道“何大叔,我来帮你。”何嵩阳侧目一望,却是靳飞之子靳文,点头道“好,小文,这恶贼害你全家,你正该报仇。”靳文蹿上前来狠狠踢了梁萧一脚,梁萧怒目陡张,神光迸出,靳飞被他一瞪,心生怯意,不自禁倒退两步吐了一口唾沫,恨声道“你还凶?哼,何大叔,我先弄瞎他的招子。”他年少气盛,一心想在群豪前逞威,只见他夺过尖刀,狠狠向梁萧的眼睛扎下去,不料梁萧虽被“囚龙锁”困住,功力仍在,瞧得刀来,身子向右一晃,靳文一刀扎空,雪亮刀锋自他面颊划落,血花四溅,割出两寸长一段血淋淋的伤口,深可见骨。
靳文未能扎中一个被缚之人,羞恼异常杀机陡起,反手一刀戳向梁萧心口。花晓霜眼前一黑昏了过去。群豪均叫可惜“这一刀下去,岂不让这厮死得太容易?”
眼看刀落,一枚石子破空飞来,当的一声击中尖刀,靳文虎口流血,尖刀脱手飞出。只见人影一晃,明三秋大袖飘飘卓然立在台上。天机宫众人无不变色。云殊惊道“明先生,这是为何?”明三秋摇了摇头,叹道“梁萧算学独步古今,杀之可惜。”云殊皱眉道“算学不过小道,社稷安危才是大节。”明三秋哈哈笑道“好个大节,试问你杀了梁萧,就能复兴宋室吗?”云殊一愣,不觉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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