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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达已经顾不得礼仪了,从对方手里抢过了书册,只是看到封面,便红了眼眶。那书上,除了&ldo;伤寒新论&rdo;四字,还有祖父的名讳,一笔一划,皆是梁子熙亲笔。他亲手誊抄了祖父的书稿,刊印成书!
翻开书册之后,姜达的手抖的更厉害了。这书制作相当精良,非但标出了句断,还有分引章节,大小字体,绝不会让人误读错断,每个细节都足见功夫。看着那一句句言简意赅的描述,一条条熟悉无比的病例,姜达忍不住哽咽道:&ldo;这,这册书,便连此处都能看到?&rdo;
&ldo;何止是这里。&rdo;刘裨将感慨道,&ldo;梁府发卖《金刚经》,这书便是附赠之物。去岁光是县尊就卖了十数卷吧?恐怕司州也能见到了。&rdo;
听到这话,姜达哪还能自持,不由潸然泪下。
这才是祖父毕生心血!梁子熙竟然花钱刊印,为祖父扬名!这等大恩,又岂是一个谢字能偿的?!
抬手胡乱擦去腮边泪水,姜达急道:&ldo;快,我们回梁府!&rdo;
张和赶忙拦住:&ldo;姜医生,天快黑了,又走了一天山路,还是歇息一晚再动身吧。&rdo;
刘裨将也劝道:&ldo;从这里到高都也要小半日呢,莫说是去梁府了。刚下过雪,夜里怕要结冰,还是等明日再启程吧。&rdo;
两人好说歹说,才把情绪激动的姜达劝住,又安排了一间营房给他住下。劳累过度,又大哭一场,姜达就这么抱着书册睡了一宿。
第二日,众人再次启程。下了山,派出一半人马护送流民前往高都。张和这才催马,带着姜达朝梁府疾驰而去。
紧赶慢赶,日暮时分,一行人终于赶回了梁府。姜达看着面前高大的寨门,密密麻麻的棚屋,不由睁大了双眼。
&ldo;我离开不过数月,怎就变得如此,如此……&rdo;姜达都找不出词汇形容了。
张和笑道:&ldo;自然是郎主的功劳。光是新收的流民就有数百,部曲也壮大了许多。对了,之前我们还打了一仗,若是姜医生在,恐怕能多救活几人……&rdo;
骑队穿越了寨门,又通过外墙,待来到梁府大宅前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姜达一见那人,便挣扎着跳下马背,快步上前,双膝跪地,行了大礼。
梁峰是接到了消息,特地出来相迎的,没想到直接受了个大礼参拜。唬了一跳,他赶忙走上前去:&ldo;季恩何必如此?快快请起!&rdo;
&ldo;主公在上,请受下仆一拜!&rdo;姜达并未抬头,含泪道。
在面对流民的身后,他确实称梁丰为&ldo;主公&rdo;。这并非蒙蔽流民的说法,而是他真心实意想要投效。不论是防疫法的指点,还是洛阳的救命之恩,更有祖父的医书一事。他欠梁子熙已然太多,唯有为奴为仆,才能报偿。一声主公,所含情绪何止万千!
&ldo;主公&rdo;二字一出口,梁峰便知晓了姜达的心思。这样的请求,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驳回的。于是,他整整袍袖,也躬身行了一礼,郑重道:&ldo;季恩受累。以后梁府内外医病,便要交付与季恩了。&rdo;
这是承诺,也是应答,亦有对他的深深信任。姜达再次以头点地,哽咽道:&ldo;承蒙主公不弃,小人一定为尽心竭力!&rdo;
&ldo;好了,起来吧。&rdo;礼仪已经做足,梁峰弯腰,搀扶起了姜达。
仔细打量了一番面前之人,梁峰不由叹道:&ldo;这些日子,季恩着实受苦了。&rdo;
以前的神采奕奕化作憔悴瘦削,淡然自若神态消失不见,姜达的面上多了几分愁苦之相,可能是思虑过度,就连双鬓也染上了白霜。看来这一趟洛阳之行,确实苦难重重。
听到这关切话语,姜达目中又有泪现:&ldo;若不是主公,我恐怕已饿死洛阳城中。不过尚有一事相求。祖父骤然过世,不肖子孙却远行在外未能归家。可否请主公宽限十日,待我回家祭拜之后,再来府中……&rdo;
梁峰拍了拍姜达的手臂:&ldo;此乃人之常情,何怪之有?几日之后便是正旦,季恩不妨回家好好歇息,处理完家中事宜,再回梁府便可。我已命人备下牛车,一路艰辛,不如乘车归家。&rdo;
没想到连车都备下了,姜达哽咽出声,再次深深一躬。有主公如此,夫复何求?
并没留下来歇息,姜达再次登上了牛车。害怕他身体扛不住,梁峰派了一名婢女,几位骑兵护送他回家。看着那远远而去的车架,他不由松了口气。这下终于了却一件心事。与姜达的关系从平等的朋友变成了主从,也并非坏事。这时代多一个名医,就多了一分生存几率。有这么张不会离去的保命牌在身边,更让人安心。
如今府中内外都已步上正规,洛阳之事,也算是告终了吧。
※
对于梁峰,太安二年临近结束。但是对于另外一些人,却还尚早。
在大掠数日之后,张方带着从城中掳来的一万官私奴婢,回返长安,助河间王迎击雍州刺史刘沈的大军。司马颖也从邺城动身,前往洛阳参加正旦之礼。随着成都王入洛,死寂的洛阳城终于恢复了一丝生机。
然而还未等殿内恢复安定,司马颖就率先挥起屠刀,斩杀了大批长沙王一系的将领。但凡为司马乂之死鸣不平之人,都死于乱刀之下。随后他又遥控天子,为自己加封二十郡,拜丞相,统领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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