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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第1页）

他见苏倾眼里满是愧疚，忙道：&ldo;少奶奶，小的不是怪您‐‐您放心，只要少爷说您是林小姐，您就是林小姐，姓林的不敢说半个不字，千万别害怕。&rdo;

他的声音又放轻了：&ldo;少奶奶，您别怪我们瞒您，这认爹娘祖宗的大事儿，还是得谨慎些，万一给了您希望，让您盼了十几天，见了面又说不是，您心里得多伤心呐。&rdo;

苏倾把头发别到耳朵后面，低着头微笑，轻轻地说：&ldo;我不怪你们。&rdo;

第22章雀登枝（十九）

坐在餐厅里，苏倾才注意房子外那片香草花田改种了玫瑰花，女仆的花就是从那儿摘来的。

贾三解释道：&ldo;少爷不喜欢那日本女人留下的味，那些香草全换了，屋子里也重装过了。&rdo;

苏倾问：&ldo;二少爷和鹤知呢？&rdo;

&ldo;那两个人精，您还担心他们？&rdo;贾三撇嘴，&ldo;他们供着六姨太太的福寿膏，可不是白供的，养着六姨太太，就不怕少爷飞到天边。这不，花了两栋大宅子，才把六姨太太给换回来。&rdo;

说什么来什么是的，女仆忽然从楼上哒哒地跑下来，两手交握地站在苏倾面前，嚅嗫：&ldo;太太，老六姨太太想叫您过去。&rdo;

苏倾怔了一下。贾三说：&ldo;烟不够抽你不会给她拿吗，还要劳动太太？&rdo;

女仆说：&ldo;不是，不是，她一直发脾气，问将军是不是成亲了，怎么成亲也不告诉她一声，还说……哪有媳妇过门不拜婆婆的，真是……真是没规矩。&rdo;

苏倾脸皮薄，脸马上就通红一片，贾三有些恼了，气就撒在女仆身上：&ldo;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使唤太太？这家里你到底听谁的？&rdo;

眼见着女仆要哭，苏倾忙起身：&ldo;我去一趟吧。&rdo;

贾三小声拦她：&ldo;不用理她，烟抽多了发疯呢，等少爷回来她就不敢作了‐‐还嫌成亲不告诉她，她养过少爷没有呀。&rdo;

苏倾心里还是不安：&ldo;我去看看，待不住了我再回来。&rdo;

六姨太太住在顶层阁楼，外头是坡屋顶，里头的天花板是倾斜的，苏倾一眼就看见上面结的亮闪闪的蜘蛛网。门没关紧，女仆就站在外面守着。

屋里很暗，悬了很多纱布剪成的帐幔，一股浓郁刺鼻的香味凝在房间里。

这些纱幔毫无生机地垂着，苏倾站在帐幔外面轻轻开口：&ldo;婆婆，我是苏倾。&rdo;

她想象中的斥骂没有到来，根本没人应她。她等了一会儿，掀开帐幔走进去，房间里摆的是旧式家具，褪了色一般暗淡，笼在这灰暗的浓香里，也仿佛溺死了一样。

她走着，好不容易辨到了雕花的木床，床上也挂着帐幔，半遮半掩地漏出一个倚着躺的人影，这人穿着旗袍，连那旗袍的颜色也是灰蒙蒙的，火柴棍一样的手臂从松垮的衣服里支出来。

苏倾又说：&ldo;婆婆，我是苏倾。&rdo;

片刻的安静，好像死了一般一动不动的六姨太太，喉咙里发出了沙哑的声音，好像砂纸磨了木头桌。她长长地出着气：&ldo;你来，与我把帘子掀开。&rdo;

苏倾在床边蹲下，白色纱帘一点点卷上去了，床里床外仿佛颜色不同的两幅画，双双同时展开。卷帘子的手白皙，手臂纤细，暗红色的旗袍上，巴掌大的鹅蛋脸，樱桃小口，乌黑眼睛，细细的眉温柔秀气。苏倾也一点点看清了里面的模样，如同木头刻出来的一双干瘪的手搭在床头，惨白如纸的脸，她的脸颊凹下去，颧骨耸立起来，一双无光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两厢无言，苏倾卷着帘子垂着眼：&ldo;对不起，儿媳来迟了。&rdo;

六姨太太漠然盯着她，蓦地笑了，笑得无声而诡异，露出一口掉得参差的牙齿和萎缩的牙床，仿佛画书里吃人的鬼。

半晌，一支烟杆伸过来，那沙哑的嗓子又响：&ldo;你，帮我点上。&rdo;

苏倾双手接过来，不知道怎么点，她见过杨老头抽旱烟，就把那烟叶子捏了，原样炮制。

六姨太太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她的手看，这样一双白嫩漂亮的手，点烟娴熟麻利，好像是在勤劳地纺纱、绣花一样，好像只因为这个，她就有点满意苏倾了。

六姨太太木着脸吸烟，风中枯叶似的身子熟练痉挛着，旗袍跟着哆嗦。她抽得多了，已经不像苏煜那样会露出飘飘欲仙的表情。

苏倾立着，暗暗在屋里找茶壶，因为她幼时是学过敬茶的。正想着，六姨太太已抽完了，捏着烟杆，挣扎着下了床。

六姨太太似乎许久没走过路了，胯骨都发出咔嚓响声，好像一具易散的骨头架子。她一步一摇地走到了那座破旧的妆台边，用颤颤的手抹了一把镜子上的灰。

一小块的清明，倒映出她脱了形的脸。仔细看去，她的眼睛是很美的，猫儿一样的浅褐色，叶芩那双凌厉又淡漠的眼，原是随了她。

&ldo;苏倾，是吧？&rdo;六姨太太望着镜子，忽地道，&ldo;你会梳头？&rdo;

苏倾把桌上缺了半块的梳子拿起来，帮她把盘起来的头发拆开，&ldo;是要重新盘发？&rdo;

因为常年营养不良，她的头发干枯发黄，缠成一团，六姨太太忽然伸出枯瘦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手指习惯性地抖着：&ldo;不梳这个。编辫子，会吗？&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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