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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不是没有流言传出,朝堂上也不是无人上书劝谏。只是任最为刚直的臣子也绝不敢将“死”这样的字眼与皇后牵连上半分干系,生怕挑开了陛下心上的伤口,宫中再复当年的死寂煎熬。大家心里自有默契,默契地等着这场漫长的寒冬过去,等着陛下心头哀恸稍缓,等着他重新走到这人间的春光明媚里来。这一等,就等了五年。又是一年春,百花盛放,阳光明媚,嬷嬷望着远处一行渐行渐近的人影,矮身跪避之际,心中忽想,只盼今年春天,宫中的好时光不会被白白辜负了。可同心殿中并不都似外人所以为的那般寒冷而寂寥。春日犹寒,殿中却被一应炭火温得暖意融融。福乐是能够常常见到娘亲的,从前她也会疑惑,为什么每一次见到母亲,她都安安静静地,没有半点生息,可直到她渐渐长大,直到她惯看了父皇那一头白发,便将这些事慢慢地存在了心底。娘亲虽然总是安静的,甚至没有与她说过一句话,唱过一支歌,可福乐每每见到她,都能觉到那种从生命本源而来的,天性中所携的依赖和亲近。娘亲这样美,这样温暖,哪怕她从未对自己笑上一笑,福乐心里也总是爱着她的。双福木槿侍立在几步之外,看着早慧的小公主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的画,说着自己的快乐和忧愁,说得久了,仿佛那榻上帐中之人也能够含笑回应了一般。双福看得心酸,这样的情形哪怕看了再久,每一次,都教她心中酸痛。她们这些随侍之人尚且如此,更莫说陛下与主子之间那般灵魄相融的爱意纠缠了。木槿含笑看了双福一眼,双目之中也同样存着伤情,可也颇有欣慰和期待。皇宫之中,最难见者便是情深无悔,更莫说君王富有四海,要心系一人,终身不移,那绝非一般情长可以做到。哪怕一开始陛下险些要随娘娘一并去了,她也并未存着陛下能够长长久久地守着一个活死人的念想。这世上诸事,从来都是死谁苦谁,活着的人,总有一日是要走出去的。木槿曾想着,陛下若能为娘娘守上三两年,这也算是足够了。可这一等,便等到了如今,且观陛下,也绝无煎熬难耐之意。木槿至今犹记得当年她所见闻的种种事宜。彼时娘娘生死不明,便连谢先生也只有含泪叹息的份儿,那时候,谁都觉着那大抵就是娘娘与尘世的诀别了。后来陛下哪怕是在病中,也不许旁人触碰娘娘一丝一毫,哪怕在生死之间挣扎不宁,也从未教娘娘离身片刻。那些时日她与双福虽留在宫中,却谁也不能靠近娘娘分毫,彼时她还想过,娘娘已经去了这么些时候,若再不收拾,只怕尸首就要难看了。再后来,娘娘被陛下存于一具棺木之中,那棺木是匠人连日赶制的,一棺可睡双人。那大抵就是陛下为他自己和娘娘所备的同寝归处了。直到陛下的那场病痛过去,她们被召入这同心殿中再见到娘娘。那时候娘娘并未身在棺中,也不像她们所担忧的那般尸首难堪。娘娘被陛下安置在帐中,安静怡然,一切恍如生时。木槿总想,若是娘娘当真从那之后生机永绝,只怕陛下也绝难熬过那场病痛。人人皆言谢先生医术出神入化,可木槿总想着,许不过是娘娘生死未断,才让陛下重新握住了生机。木槿望着帐中容颜依旧的女子,心头一阵酸痛,却不似初时那般仿似寒冰锥心了。她想,无论如何,娘娘总会醒过来的,一日不醒,她便在此处侍候一日,一生不醒,她便一辈子安安静静地在这里守着,也算不枉了昔日的姐妹主仆之情。木槿也知道,这一次次的死死生生,生而濒死,死而复生,有不少人暗地里猜测甚至诋毁娘娘为妖邪之辈,不仅己身福薄命浅,甚至带累真龙天子,令其耽于情爱,为一妇人生死挣扎,实乃大魏之祸。对这样的言辞,饶是木槿这样温和的人,听见一次必定会责罚一次,无论是无心嘴碎也好,是着心污蔑也罢,填进去的命多了,愚人也当知道生死进退。且不说陛下为大魏生死两忘,次次拼却性命守护江山臣民,只说娘娘其人,一力关照民生,想尽法子地让百姓的日子过得更妥帖一些,若论二人心血,说一句明君贤后也总堪匹配。饶是这些年,陛下如此伤痛,可这江山天下,百姓万民却日日安枕,无所祸忧。战火渐息,民生得养,已经是这般安泰之象了,若还要苛求,木槿也当真是同觉寒心无奈。可就是有那么一些闲人,那么一些心怀叵测之人,一意地要他们做那泥塑木胎,要他们只知遵守一些凡俗迂腐甚至是恶毒的陈旧规俗,一旦他们心存了半点私情,无论从前有多大的功劳,都要无限放大,用最恶毒的意念去揣测攻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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