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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第1页)

我和臭鱼等人皆是外行,听了藤明月的解释,才知道同样是火,也大有不同。自从燧人氏上观乾象,下察五木以为火,世人就开始识得火性了,但古代无法测量火焰热度,只有通过肉眼观察,当窑内达到上千摄氏度高温的时候,火焰会呈现出白色,铸铜器或烧造彩瓷土俑,都对火候的要求极为严格,除了要有懂眼的人看窑,还得适当选取五木,那五木分别是&ldo;枣榆桑柞槐&rdo;,窑匠会根据季节天时变化,依次选取这五种树木作为燃料,否则烧出来的器品就会开裂生变。而楠木生性阴沉,放在地底变枯之后,可以烧成遇水不灭的炽白烈焰,如同炼狱里焚烧厉鬼的业火。

我们听罢都是满腹疑惑,这&ldo;殛神村&rdo;下的大火窑里,是不是炼着什么怪物?那尊神像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又想起坠机事件幸存者在深山里吃了&ldo;肉身菩萨&rdo;的事情,不过这村子里的神像是在地底,应该不是所谓的&ldo;肉身菩萨&rdo;,不到窑洞深处看个明白,终究猜不出两者有没有关联,但那窑窟内若真有阴火,只怕众人到不了近前就得变成烤鸭了。

这时一座拱形石门出现在甬道尽头,石门上雕刻着两位身披甲胄的武士,古代门神众多,从神荼和郁垒,到秦琼和尉迟恭,以及钟馗、魏征、姚期与马武,还有关羽与周仓、焦赞与盂良,乃至十三太保李存孝,我实在辨认不出这里刻的到底是哪路神明,唯见石门半掩半开,有道fèng隙可以容人钻入,拿手一摸都是热的,脚下隔着鞋子也觉得滚烫,但还没到承受不了的地步。

我们知道往回走是死路一条,抱着种侥幸心理,觉得&ldo;殛神村&rdo;荒弃了数百年,窑窟虽有余温,总不至于把人烤成焦炭,古时还不是从这条俑道向窑窟里搬运楠木。当下穿过石门,走到里面看清地势,心里都是一颤,就见门后是个天然生成的岩洞,上方有天窗般的洞口,高约二十几米,底部铺设着几米厚的耐火玄石,形状像是个隆起的盖碗,直径在百米开外,下边就是窑膛,有些地方的窑壁已经开裂,到处是裂痕和窟窿,能看到整株整株的千年楠木被截断填进膛内,里面暗红色的灰烬忽明忽暗,似乎有绚丽的铁水流动,灼热异常。

阿豪骇然失色:&ldo;从高处看到的微光,果然是个窑窟,那本考古手记的主人大概就葬身于此,这村子除了他之外,至少几百年没人来过了,为何火膛里的灰烬仍然如此炽热?&rdo;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道:&ldo;这是窑膛吗?天底下哪有这么大的火窑?&rdo;

藤明月说民间俗称这种火膛为&ldo;馒头窑&rdo;,&ldo;殛神村&rdo;地底果然是个规模庞大无比的窑窟,周围那些掏空的洞室,都是为了使楠树躯干变枯,俑道则是添火的,可什么东西才需要用如此之大的&ldo;馒头窑&rdo;烧炼?

地图上画得非常清楚,&ldo;馒头窑&rdo;的对面还有另外一条甬道,那也是从地底逃离&ldo;殛神村&rdo;的唯一途径,但要抵达那座石门,就必须从窑壁上走过去。

臭鱼说:&ldo;我看绕过裂痕跑到对面还成,若是在窑壁上停留的时间过长,脚底板儿就得变成焦碳了。&rdo;

我们是一刻也不想多耽,当即横下心来,贴着洞壁迂回向前,这地洞周围有许多向内凹陷的岩穴,站在甬道尽头看不到里面的情形,走近才发现其中有人皮纸俑站立,那人皮纸积年被高温烘烤,身体已是枯萎收缩,脸上的油彩也都化掉了,只剩下两眼和嘴巴的窟窿,近处观看更显得怪异可怖。

走在前边的阿豪从那人皮纸面前经过,心底不禁有些发怵,他可能是打算伸手将纸俑向后推开,不料那人皮嘴中突然冒出一道黑烟,阿豪躲避不及,被那团黑雾呛了一口,身子一歪栽倒在地,脸颊和手接触到灼热的窑壁裂痕,只听&ldo;呲&rdo;的一声,顿时冒出一股皮肉焦糊的气息,&ldo;馒头窑&rdo;里随即传来一片震动,似乎有个庞然巨物正要从里面爬出来。

◎馒头窑(三)

我估计是人皮纸俑里面积满了烟灰,受外力作用喷出黑烟,但由于事发突然,我们当时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等发现情形不对,阿豪已经被烟尘呛得人事不省。

我们三人合力将他从地上拖起,刚想从原路退回甬道,谁知洞窟深处传来的震动,使身后的几块窑砖塌落,哪里还过得去人。

我不知阿豪生死如何,心里不免慌乱,只好拨开那具人皮纸俑,同其余两人将阿豪拽进岩穴,一看阿豪脸颊和双手焦糊,虽然他神智尚在,但嘴里不能说话了,呼出来的气息都夹杂着黑灰。

我暗中叫苦,曾闻人的肺是三斤三两重,肺管有节,左通气嗓,右通食道,总计六叶九耳,三八二十四个窟窿,六叶在前,九耳在后,呼吸全仗肺部起合,看阿豪这状况应该是烟灰入胸,催得肺部扎煞,再也拢不住肺叶了。

这时窑壁不住颤动,其下烟腾火炽,身上的汗水不等流到地上,就变成了气态,我只觉嗓子眼儿里冒火,几欲虚脱倒地,眼见甬道回不去了,而&ldo;殛神村&rdo;地下的馒头窑也将要崩塌,我不由得额上青筋直跳,大声向另外两人叫道:&ldo;不想变烤鸭的就豁出命去往前跑,脚底下千万别停!&rdo;

我们当即架起阿豪,踩着没有裂开的窑壁,从岩洞边缘迂回向前移动,走不到半途,&ldo;馒头窑&rdo;顶端的洞口轰然开裂,下面伸上来一只漆黑如墨的大手。

我看得汗毛直竖:&ldo;老天爷,殛神村地底的东西究竟是个什么?&rdo;

藤明月失声叫道:&ldo;是那尊四面神像的真身……&rdo;

话音未落,窑壁又塌了一片,这&ldo;馒头窑&rdo;处在岩洞深处,窑顶从中隆起,此时崩塌了多半边,下面犹如渊深无底的腥红血海,那里面是尊妖邪无明的神像,它呲牙咧嘴,状极恐怖,分做四首八臂,遍体漆黑,在业火中呈现出近似尸血的深红。

我们见此情形,皆是惊骇欲死,退到窑顶边缘,后背倚着洞壁,两腿筛糠似的发抖,脚下半步移动不得,身上汗水不断滴下,还没等落在窑砖上,就已化成了雾气。

周围的窑砖纷纷垮落,众人随时都有可能直坠下去,我虽然知道那本考古手记的主人,曾于1980年被村长所惑,死在了&ldo;殛神村&rdo;地底的馒头窑里,但心存侥幸,妄想从这逃出&ldo;殛神村&rdo;,如今却是追悔莫及。

臭鱼突然拽了我一把,声嘶力竭地叫道:&ldo;别愣着了,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rdo;

我回过神来,只见窑裂在迅速扩大,此刻边缘处还算完整,不过再有迟疑,&ldo;殛神村&rdo;下的窑壁就会彻底崩塌。

我心知逃生的机会千钧一发,先让藤明月走在前边,随即咬紧牙关,同臭鱼拖起阿豪,一步一蹭的向前挪动。

这时阿豪的神智有所恢复,他可能是回光返照,意识到情势危急,奈何说不出话,便挣扎着想将我推开,我和臭鱼又哪里肯将他撇下,强行将他拖向地洞另一端的甬道。

我们正拽着阿豪的胳膊往前走,忽觉手中如握赤炭,瞬间就被灼起一层燎泡,也不得不放开手掌,待我回头察看,就见身后窑壁塌落,一只暗红色的怪手从里面伸出,自下而上将阿豪双腿攥住,阿豪的血肉之躯顿时被变成了一缕黑烟。

我见阿豪死得如此之惨,心中似被尖刀戳中,但那如同来自阿鼻地狱里的无间业火,正在迅速蔓延开来,只好和臭鱼两人强忍悲痛,踉跄着脚步追上藤明月,拼命跑到甬道石门前。

而那尊狰狞可怖的神像,像是被无数阴魂附体,竟带着业火从窑窟中缓缓爬出,撞塌了岩洞石壁,整座&ldo;殛神村&rdo;都跟着向下陷落,我们只听砖石崩落声不绝于耳,再也不敢转头观望,在狭长曲折的甬道里一路狂奔。

甬道入口已被塌方掩埋,黑暗中不知逃出来多远,四周终于变的寂然无声,等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我这才发现自己的鞋底都烧穿了,几乎是光着脚跑到此处,足底已是血肉模糊,但也感觉不出疼了,又想起阿豪惨死在&ldo;馒头窑&rdo;,更是伤心欲绝。

我心中沮丧至极,呆坐在甬道里一言不发,臭鱼则不住摇头叹息,他两眼发直,口中只是反复在骂:&ldo;我日他大爷的……我日他大爷的……&rdo;

藤明月担心我们精神崩溃,在旁好言相劝,然后从我身边找出那截溶掉多半的蜡烛,用打火机点燃照明,又将手帕扯开,替我包在脚上。

我借着光亮看到臭鱼和藤明月的脸色,都如死灰一般,嘴唇上全是裂开的血口子,想必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这时我有种切实的感受‐‐记忆中在&ldo;埋门村&rdo;的遭遇,并非是我们几个人同做的噩梦,众人是陷入了一个死亡的循环,每当全部死亡之后,一切就会重新开始,这可能与&ldo;门&rdo;所引发的地震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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