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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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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三月,南国大地已显绿色,然而今年的江陵府却反常的很。下了一夜的雪,眼见天气就要放晴,谁想到又开始下起冷雨。日头一落,路上已不见人迹。大街小巷,一扇扇纸窗中透出落寞的暗黄色光亮,更添一片凄凉。

江陵府,乃昔日“荆襄九郡”之一的南郡,后来到了唐朝,由“郡”晋升为“府”。其位于大江之畔,掐扼水路,左通蜀,右通吴,既占天时地利,又繁华富饶,人口稠密,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但此时,天下大乱,各地流民四起,似江陵府这等重镇,竟也隐现衰败之态。

不过就在这些日子,江陵府中竟涌入了成百上千的江湖人士,带来一丝喧哗热闹。明眼人都知道,这一切都和那支浩浩荡荡的大宋使团有关。

江陵城西有一处老旧失修的“关公庙”,里面供奉的是一尊关公像,以纪念三国时守卫荆州的忠良之将关云长。此庙原本一直香火旺盛,但近年来因天灾人祸,已鲜有人迹。

此时,庙中生了一小簇火,边上坐着两名乞丐。左首的那名乞丐大约三十多岁年纪,身材魁梧高大,脸颊上长满寸许的黑亮钢须,两道浓眉拧在一起,透露深深的忧虑。

冷风穿过损坏的庙门,带着湿气,刮在人身上,叫筋骨也隐隐痛。“呸”地一声,那身材魁梧的乞丐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咒骂道:“这贼老天真是叫我老六活不成了!”说罢,推了推另一名乞丐,道:“杨小子,你还没事儿吧?”

姓杨的乞丐身上裹着一件破旧的袍子,口中轻轻地“哼”了一声,道:“瞧你这么大个,怎地如此不堪一用?这点寒风算什么,爷爷我好得很。”语气固然老练,却稚音难掩,还是个少年。

老六哈哈一笑,道:“你可别嘴硬。自幼伤了经脉,又被这冷风一逼,湿气入骨,滋味可不好受啊。”拍一拍胸膛,又道:“你六哥已把袍子给了你,只剩这么一件单衣了。你若是有点良心,就该去整些酒来给六哥解解馋。”说着,站起身来,拾起一边地上的柴火,小心地添入火盆。

老六虽然只身穿单衣,但背上却整整齐齐地背着五只拳头大小的布袋,原来是一名丐帮的五袋弟子。

丐帮中人,身背布袋数量越多,地位越高。初入丐帮者,从无袋弟子做起,若是本身功夫过硬,又机缘巧合,立下大功,才有机会最后晋升为九袋长老。老六十几岁就投靠丐帮,一直矜矜业业,到现在身背五袋,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算混出了头。

两人静静地听着盆中火苗发出的“噼啪”脆响,沉默了一阵,老六先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忧虑,道:“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程长老仍然未归……”说到这里住了口。

杨小子道:“程长老武功见识无不比我们高出十倍,你何必瞎操心?”

老六叹了口气,道:“的确是这个道理,但此次的对头非同小可,不仅有西域的那些邪门歪道,还有鞑子手下的妖魔鬼怪,声势浩大,只怕程长老双拳难敌四手。况且······“他压低声音,朝杨小子那里挪了几尺,道:“你忘了平日里咱们听到的风言风语了?据说帮中有些人对程长老大不满意呢。”

原来丐帮这些年来,先抗辽,抗金,后来又抗蒙,总是与战事纠葛在一起,已显疲态。尤其是自现任帮主上任的几年后,丐帮逐渐转移重心,将精力投入到江北前线。这么一来,伤亡尤为惨重,甚至已触及根基。八年前,襄阳一役,死于战场之上的精锐弟子不下五万,而死于战场之下的,更是不计其数。

渐渐的,帮中就有了一些不满的声音。近一两年来,整个丐帮中厌战情绪高涨,不少人都想撤出前线,到后方修养生息。但因为局势紧张,帮主便没有答应。程长老对帮主极为拥护,将这一波声音压了下去,自然就成了有些人的眼中钉。

杨小子身处底层,听得最多的便是抱怨,对这一类事情心知肚明,一时间不知如何接口。

老六重重的叹了一声,道:“唉......这叫我如何放心得下?”说着立起身来,捏了捏拳头,道:“如此干等着最是无用,不如我去城里一探,也好一解心中之闷。”

杨小子掀开身上的袍子,盘坐在地,望着老六,正色道:“老六,你忘了程长老是如何吩咐的了?”

老六神色一紧,从贴身的衣物内拿出一枚小铁片。只见上面纹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黑鹰,栩栩如生。老六想起了程长老的话:“若是我天亮未归,你们便携着这枚玄铁令去城东的‘来福客栈’,找一位姓林的朋友。无需多言,等他看到此物,自会明白一切。”

老六懊恼地坐下,摊着手心,看着那枚铁片,道:“我可真是不知道程长老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这玩意看上去是块宝物,那位姓林的朋友应该也是一名重要人物,这件大事交在我一个粗人手中,真是......“

杨小子抹了抹脸,道:“老六,你也不必妄自菲薄,程长老此举定有他自己的用意。咱们大义分舵武功高强的八袋长老就有好几个,行事机敏的七袋,六袋弟子更是不少,但程长老却偏偏将此事托付于你,显然是因为你有过人之处。”

老六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也是他老人家信任我老六。”低头沉默片刻,小声向杨小子道:“上月帮中召开舵主大会时,我悄悄听到几名八袋长老说,这次除了六名九袋长老,咱们帮主也要亲自来一趟江陵府,就是不知确切的时日罢了。”

杨小子翻了个身,将袍子垫在地上,侧身躺着,露出了背上负着的两个布袋。他只是一个二袋弟子,还远远没到入席舵主大会的资历。思考了片刻,他道:“此次六大长老连同五大舵高手齐聚江陵府,我丐帮精锐可谓是倾巢而出,帮主又何必亲自出马?”

老六微微一愣,道:“帮主出手,岂不更为稳当,有何不可?”

杨小子摇了摇头,道:“蒙古与我大宋对峙已有数年之久,帮主带领大家在江北一代构筑防线,呕心沥血,近来已极少离开襄阳城。此次六大长老一齐南下,襄阳空虚,帮主更该坐镇后方,稳住军心才是啊。”

老六“嘿”地笑了一声,道:“帮主是什么人物?论武功,论才学,论相貌,天下无人能比。咱们此等下人,又岂能领会她的妙意?”

杨小子深知老六对帮主敬若天神,于是只是撇了撇嘴,也不回答,但心中却泛起一丝忧虑,暗想道:“莫非此次之事当真凶险万分,连六大长老都不能......”想到这里,忽然间胸中一紧,猛烈地咳嗽起来。

老六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杨小子,你天生根骨就弱,之前又受了内伤,本应该在舵里好好养着,真不知道为何执意要跟着六哥跑到这里受罪。”

杨小子缓了口气,不紧不慢道:“成大事之人怎么会怕吃苦?古有文人悬梁刺股,又有武士闻鸡起舞,我虽是一个小乞子,但却也胸有大志,六哥莫要看轻了我。”

老六竖起大拇指,称赞道:“人小胆大,位卑志远,老六倒不能小看了你。”晃了晃脑袋,接着道:“老六我既没那么多心思,也没什么能耐,只要有酒喝,有肉吃,就能过日子,看来是只能当一辈子要饭的了。不过,这又有什么不好?”说罢,哈哈大笑。

寒风吹得木门不住发出“咯咯”声响,杨小子重新将袍子裹了起来,靠在柱子上,似乎是有了睡意。

这时,远处出乎意料地传来一阵脚步声响。老六内功较深,首先有所察觉。听着厚实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辨识出来者有两人,且武功竟都不弱。老六不禁精神一振,同时也快速思索起来。

他与杨小子二人接到程长老的指示后,特意挑了一处偏僻之地,藏身于破庙之中。以他的资历和杨小子的精明,这一切自然是隐秘之至,无人知晓。莫非这两人只是偶然路过的江湖人士?

老六轻轻推醒了杨小子,朝门外指了指。杨小子侧耳一听,顿时会意。两人瞥了一眼火盆,与散落一地的柴灰,均心知行迹已无从隐藏。这时,杨小子灵机一动,将背后的两只布袋解下,一齐系到了老六身上。这么一来,老六便悄悄地“晋级”成一名七袋长老了。老六朝杨小子翘了个大拇指,无声一笑。

过得没一会儿,只听“砰”一声,木门被推开,肩并肩跨进两名身材一般削瘦的男子。这两名男子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眼窝深陷,颧骨高凸,面色蜡黄,毫无一丝生机,仿佛已是入土之人。他们见到庙内的两人,目光扫到老六背上的七个布袋,均是发出“咦”地惊讶一声,只是脸上神情却全然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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