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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子云看计春时,见他通红的脸,端了杯子喝茶。同时,冯太太可就在窗子外笑起来了。她道:&ot;这可好啦。先生请家长放心,家长又请先生放心,现在放心不放心,只在学生自己了。&rdo;
她这虽是一句笑话,然而却是一句忏语呢!
第十二回
舐犊情深彼惶度永夜
牵衣泪急踯躅上归车
周世良父子在冯子云客厅里说话,冯太太在外面就搭腔了,引着冯子云倒笑起来了,便道:&ot;这个学生,也是你最赏识的,你看我们能放心不能放心呢?&rdo;
冯太太道:&ot;我去催厨房里作菜,你给我两三小时的考虑,让我想想看,我再来答覆。&rdo;
冯子云笑道:&ot;那末,你倒是真正的郑重其事呀!&rdo;
冯太太笑着走了。过了一会,她真的来陪客吃饭,就笑道:&ot;真话归真话,笑谈归笑谈,计春虽是老实,究竟年岁太轻了。过些时,周老板定了,让他一个人住在会馆里,未免不妥。若是周老板不客气的话,过几天,让我腾出一个空屋子来,就教计春住在我们家里罢。我想只有那样才可以大家放心的。&rdo;
世良也不待冯子云再说什么,已是站了起来,深深的向冯太太作了三个揖,笑道:&ot;冯太太有这样一番好意,我还有什么话说。我也说不到什么感恩的话。冯先生原是和人家培植子弟的,只要这孩子将来有一点子成就,全是你的名誉。&rdo;
冯太太一想:这是什么话,难道培植计春,倒是我们冯家的责任不成?可是冯子云对于他这话,却一点也不介意。笑着站起来,点了几点头道:&ot;老朋友!你坐下罢。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只要你能信任我,我总把你的儿子造就成一个社会上有用的人。你既然信任我了,在北平就不必多耽搁,赶快回省作生意去。你这里已经有了销耗,家里生意又不能做,那岂不是两边吃亏?所以我的意思,劝你早点回去的好。&rdo;
世良听了这话,望着自己的儿子,立刻一阵心酸,好象有一句什么话说不出来一样。计春坐在他父亲对面,他似乎也已经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了。这就道:&ot;爹2校长这话说得不错;你还是早些回去的好,我现在也用不着人照顾了。&rdo;
世良点点头道:&ot;是的,我迟早是要口去的。&rdo;
冯太太道:&ot;你既舍不得儿子,在北平多住一些时候,也不要紧。我们不过这样随便的说上一句罢了。&rdo;
于是冯子云看在这老儿舐犊深情,也不催他回去,只谈些怎样在学校里安排计春而已。到了晚上,父子们回来,却接到倪洪氏来的一封信。信上说:自从豆腐店停歇以后,主顾是天天来打听,什么时候重开;这都不要紧,只是现在有人贪图这条街上江水豆腐的生意好,打算就在左右前后,也开一家豆腐店。设若这店开成,自己的店还没有重开,恐怕会让人抢了生意去。希望周老板快些回来。计春将这封信念着,世良听了,坐在椅子上,两手接了膝盖,望了计春,作声不得。许久才问他道:&ot;这是什么缘故呢?你再念一遍我听听。&rdo;
计春道:&ot;这件事发生了,你老人家就该快回去了。总不能说我们的生意,也可以马马糊糊让人抢了去。&rdo;
于是两手捧了信,将内容再念一遍。世良摇了两摇头道:&ot;这是逼着我非马上回家去不可。孩子!怎么办呢?&rdo;
计春道:&ot;这没有什么可以为难的。你老人家迟早是要回南的,这不过走得早一点罢了,有什么要紧呢广世良望着计春,自己的头,不觉慢慢垂了下来,一直垂到胸脯前,两只眼睛,只管向地面上望着,哽着他的嗓音道:&ot;孩子!我自小儿把你带了这样大,可是不容易,而且我们父子,总也没有离开过一步,于今我把你丢到这样远,你死去了的娘,在阴曹里也不会放心。&rdo;
第62节:第十二回(2)
计春想:这是父亲有舍不得的意思了。实在的,自已长到十七岁,不曾有十天半月的离开了父亲,现在让我一个人单独的住在北平,虽说是暑寒假都可以回家,然而人事无常,又那里说得定,这就不能不让自己也伤心一阵了。父子两个人,一个是坐在椅子上垂了头,一个却是站着靠了桌子,两只手只管折叠着那信纸,于是这屋子里就默然了,一点声音都没有。那隔壁屋子里摆的小钟,机轮摆得轧轧作响,那响声只管传到耳朵里来,世良想到了自己和儿子说话,儿子还等着下文呢。这就立刻站了起来,向他脸上凝视着,然后问道:&ot;孩子!你决定了在北平读书,不想我吗?你若是舍不得我的话……&ot;他说到这里,声音就慢慢的低落下去了。计春看这种情形,父亲竟大大的有些后悔,便也放出了庄重的颜色,向父亲答道:&ot;我想是很想你的,不过我为着我的前途打算,我总应当在北平读书。&rdo;
世良又慢慢的坐下去了,默然了一会,他点点头道:&ot;你这话对的。要不然我们千里迢迢的跑到北平来,为着什么呢?好罢,明天我买点东西,后天我回去了。我决不能说为了舍不得你,又把你带了回去。我要睡觉了,有话明天再说罢。&rdo;
他说完了这一句话,也就自去拾摄床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躺下去了。计春看到父亲这样早就睡觉,知道父亲心里是十分难过,然而把什么话来安慰父亲呢?除非是说自己不读书了,跟着父亲回南去。可是这句话,自己是不能说的,也就只好捧了一本书悄悄的在灯下来读。约莫有两小时之久,听不到世良有一些声音,大概是睡着了。北方的暑天,只要是下过几点而,或者是刮过两阵风,晚上便用得着盖被。这时周世良敞了胸脯子,半侧了身子向外睡。计春摸着他的手,果然是凉阴阴的,于是将一床旧线毯,向父亲身上盖了。当盖线毯的时候,心里忽然生了一个新的感想,有我和父亲同住着,假使他有点身体上不舒服,我可以伺候他;若是没有我在身边,谁来伺候他呢?干娘那自然是不方便,ju芬她是个小姑娘,而且父亲为人很古板,那肯要那没有过门的儿媳来伺候他?这样看起来,这位老人家倒是很可怜的。他站在床面前望了他父亲那脸上稀稀的皱纹,念着父亲老了;他虽是老,每日都要天不亮就起来工作,大劳苦了!他虽是劳苦,并没有人去安慰他,这也就太使可怜的老人家孤寂了!他正如此出神的时候,世良忽然重重哼了一声,然后翻身睡了。计春道:&ot;爹!你怎么了?你怎么了?&rdo;
世良并没有答应,睡得太熟了,这倒把隔壁刚回家的刘清泉都惊动了。便问道:&ot;周先生!你令尊怎么了?&rdo;
计春答道:&ot;不怎么样!他在家的时候,也是这样,要是白天受了累,晚上睡觉就要哼的。&rdo;
刘清泉笑道:&ot;乡下老先生们是省钱的,大概你们出去玩的时候,舍不得花钱坐车,走路走累了。&rdo;
计春怎能说父亲磨豆腐吃多了昔,也只好放声一笑,让隔壁的人去听着。他这一笑,却是把世良惊醒了,立刻坐了起来道:&ot;孩子!你还没有睡觉吗?什么时候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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