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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儋元淡淡敛着眉眼,始终未发一言,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从那平静的面容下,看出隐隐流动的阴鸷与戾气。待安岚坐回后,两人的手在桌下拉来扯去,终于还是李儋元妥协,抬眸道:&ldo;那便听凭皇祖母的安排。七日后我来接岚儿回家。&rdo;
他专门加了个限期,以防她们刻意拖延,太后和皇后听得捂唇而笑,故意调笑道:&ldo;瞧这孩子,真是舍不得媳妇儿,一点儿也不想掩饰呢。&rdo;
安岚瞥了眼李儋元,见他连虚与委蛇的心情都没,像揣了块千年寒冰,从背脊里冒出寒气,于是对太后道:&ldo;皇祖母容我和阿元说几句话吧。&rdo;
太后立即露出体谅的表情,捶了捶腿,朝皇后和皇帝瞥去个眼神道:&ldo;得了,咱们也别在这儿妨碍人家小夫妻说体己话了。&rdo;转过头,又对着安岚笑得十分亲切:&ldo;待会儿让江嬷嬷领着你,直接去我永寿宫里,住的地方、伺候你的人全安排好了,若是差什么只管找皇祖母开口。&rdo;
安岚笑眯眯冲太后道谢,姿态大方温婉,半点不情愿都没流露,太后看得十分满意,轻勾着唇角,让皇后扶着胳膊往外走,又成帝使了个眼色,将暖阁让给了李儋元和安岚两人。
安岚见李儋元脸色始终阴沉,坐过去把下巴压在他肩上,露了个顽皮的笑问:&ldo;这么舍不得我吗?&rdo;
李儋元没好气地看着她,又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耳垂道:&ldo;亏你还笑得出?&rdo;
安岚眨了眨眼:&ldo;我在宫里吃香的喝辣的,又不是被囚禁,只是这几天,就得劳烦相公自力更生了。&rdo;
李儋元瞪她意味深长的笑脸:&ldo;以为我和你一样,老惦记着哪事啊。&rdo;
安岚正在偷笑,又听他压着声道:&ldo;这件事绝对不简单,我们才刚成婚,太后就那么急召你入宫,我怀疑可能和皇叔有关。&rdo;
安岚也终于正经起来,抬起头道:&ldo;我也看出来,今天这事表面上是太后出面要人,其实背后站的人是皇后。我原本怀疑太子,但是我现在好歹是册封的太子妃,如果我在太后宫里出事,她们怎么可能脱得了责任。如果是豫王做的,他凭什么能把手伸到皇后这里。&rdo;
李儋元将她的手合在掌心,声音里充满了忧虑:&ldo;总之我不在你身边,你得步步小心谨慎,我在宫里也有些眼线,会想办法安排到永寿宫里去,若出了什么事,就赶紧通知我。&rdo;
安岚在他手心挠了把,笑道:&ldo;行了,我看起来像没你就不能活的吗?&rdo;
李儋元叹了口气,&ldo;我知道你够聪明,可是……&rdo;可是就想把她天天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放心,分开一刻都觉得心被揪起。
安岚趁左右无人,飞快在他脸上轻啄了口道:&ldo;放心吧,你家夫人可没那么容易被人算计。&rdo;
李儋元被她的笑容感染,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道:&ldo;那倒是,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rdo;
两人又腻歪了会儿,直到门外的江嬷嬷来催,才依依不舍地告别。李儋元被领着走到宫门口,忍不住驻足回头看了眼,长叹了口气想:进宫面圣把媳妇儿给面没了,还有比他更倒霉的新郎官吗!
另一边,安岚跟着江嬷嬷坐轿子来到了永寿宫,先去太后的主殿问安,然后就被领着去了命妇院,这里早被收拾出一间宽大的厢房,房里三名贴身伺候的宫女,一问全是从太后身边调过来的,至少在场面上,太后还真是做到了无微不至。
安岚今日进宫本就没做长住的打算,身边什么衣物都没带,幸好房里也准备了几套崭新的宫装,全是按她的身量尺寸做的,安岚摸着精致的杭绸裙面,心里却多添了些戒备:这些准备功夫,可不是临时起意能做到的。
到了下午时,一位司饰女官便来向安岚问安,说是太后让她来向安岚学调香的技巧,有什么生活琐事也可以由她来安排。
这名叫汤芷晴的女官,模样生得端丽,谈吐也十分不俗,她在进宫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从小便对调香有些心得,因此和安岚谈得十分投契,两人一直聊到晚膳时分,汤芷晴细心地问出安岚爱吃的口味和食材,才吩咐江嬷嬷去传了饭菜过来。
安岚这顿饭吃得很舒服,宫里御厨的手艺,她已经许久没试过,果然还是名不虚传。何况旁边还有个十分可人的司饰女官,时而和她打趣几句,再说些尚服局的趣事,也给安岚解了些独守空闺的相思之苦。
吃完了晚膳,汤芷晴便告退回了自己的房,她所在的厢房和安岚就在一个院子里,方便随时照应着。
厢房里陡然安静下来,令安岚不可自已地开始想起了自家夫君,然后托着腮边长叹了声,让宫女伺候着她去沐浴更衣,她今日起得太早,进宫以后又一直紧绷着根弦,现在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只觉得腰也酸,腿也乏,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觉。
宫里入了夜便再听不见什么声音,值夜的宫人都尽责地步发出声响。相比白天的热闹,甚至可以说,静得有些可怖,安岚在云丝织成的床褥上翻了几个身,迷迷糊糊间,仿佛有什么扯着她不让安睡,鼻翼翕动一番,仿佛有一道白光在脑中劈开,连忙抱着被子坐起,打开帷帐使劲嗅了嗅,背脊处便传来一阵寒意。
她房里的熏香,一定加了什么东西。
她连鞋都顾不上穿,光脚跳下来,幸好房里烧了地龙倒也不太凉,走到熏炉前,打开盖子细闻:这不是普通熏香的味道,可到底加了什么,她也不确定。她看着门外值夜宫女的影子,并不声张,只是悄悄把所有熏香都换了一道。
这一晚折腾,让她根本睡不安生,去太后宫面前请安时,眼下还带着大大的乌青,眼皮无力搭着,尖下巴偶尔往下一点,连忙瞪圆了眼将脖子停止。太后看得一阵心疼,问道:&ldo;昨晚没睡好吗?是嫌房里的床榻睡得不舒服?&rdo;
安岚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摸了摸脖子道:&ldo;不是,怪我从小就认床,过几天就好了。&rdo;
太后瞳仁一转:&ldo;是认床,还是认人啊?&rdo;
安岚的脸适时地红了,低着头抿了口茶,心里却在反复揣度,究竟是谁换掉她房里的香,是太后的人,还是有人想浑水摸鱼。如果说江嬷嬷是太后的人,那个八面玲珑的汤芷晴又会是谁的人?
她边想边用手指摩挲着茶盏,既然那人已经行动了,必定不会只做这么点事,她得想法子提防着,可该怎么绕过她房里重重的眼线,不露声色地保全自己呢。
她越想越觉得头疼,连太后问话都只听得七七八八,好不容易应付完,正准备起身离开时,却听见殿外传来说笑声,其中一个音调特别高,透着没心没肺的天真,在宫里这种人人谨言慎行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出。安岚总觉得这声音似曾相似,直到两人走进来才想起,这人就是曾经被赐婚给李儋元的钟家二小姐钟毓秀。
陪着钟毓秀来给太后请安的,还有她的姨妈徐皇后。安岚还记得,徐皇后一向最疼这个外甥女,朝皇后行了礼,她突然不急着离开了,就坐在那里,看皇后带着钟毓秀给太后问安,然后钟毓秀献宝似的递上几件民间得来的趣物,哄得太后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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