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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送来瑟瑟之声,时断时续像是夜行人的足声。云歌醒过神来,将手中还冒着余烟的火把丢入溪中,爬上一棵大树,躲在枝叶间向下张望。
借着淡淡的月华,云歌看见一个奇怪的身影渐渐移近,像是一个人肩上负着什么东西在林间行走。她屏住呼吸,稳住手脚,继续在树上观望着。
暗夜里忽然传来飘渺的声音:&ldo;孟大夫……孟大夫……&ldo;
远处有许多小小的火光正飘向谷底而来,像是随风的萤火虫一般。她细细辨析,似是冯琸的声音。再看树下,那奇怪的身影已然停了脚步,做出警戒的姿态,似乎也在辨析着远处的轻唤。片刻之后那人将肩头的东西慢慢卸下,静静候在原地。
虽然只是月下一个墨色的轮廓,依然玉树临风。云歌忽然明白树下的正是孟珏。她无声而笑,心底如释重负,正要跳下树去,远处呼唤又起,&ldo;孟公子……孟公子……&ldo;这次却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还卷着点点呜咽,将夜色浸润得柔情寸寸。是丙汐的声音,云歌恍悟‐‐原来丙汐是去了营中求助,她还真是镇静,惊而不乱。云歌忽然觉得自己并无出现在树下的必要,又想起那晚自己飞檐被孟珏察觉之事,便竭力在树上凝神敛住气。
那一串飘渺的萤火虫渐渐移近,化成一只只火把。走在最前边的女子发现了那个醉玉颓山的身影,火影中如同一只棠紫色的蝴蝶翩然向前,落在那身影之上。
&ldo;公子……孟公子……你没事……你没事……&ldo;丙汐见到孟珏,似喜似疯,一时忘了女孩子的矜持,抱着他又哭又笑。散开的发髻,挂破的裙衫越发衬得她楚楚可怜。
云歌默默看着,忽然觉得是看着许久前的自己,心底不知是酸涩还是痛,仿佛用手拂过旧的疤,一个模糊的哆嗦。
孟珏静静而立,眼睛淡淡扫过丙汐身后的人。红着眼睛的三月,一脸肃警的二月,一队劲装疾服的精干兵士举着火把跟在表情如释重负的冯琸的后边。一丝黯然在孟珏的眼中闪过,他温然微笑着伸手慢慢扶住丙汐,&ldo;多谢丙小姐前来寻找。&ldo;
丙汐忽觉自己的失态,慌忙松了手,用小如蚊呐的声音道,&ldo;孟公子不必客气。&rdo;转头忽见溪边零零落落横着的羌人尸体,又低低&ldo;啊&rdo;了一声,惊得几要晕倒。孟珏再次伸手扶住她,同时看了一眼冯琸。冯琸会意,立即带人开始检查和清扫溪边的羌人尸体。
&ldo;公子的左臂受伤了……我带了金疮药。&rdo;三月走上来道。孟珏默然点头,将左臂转向三月。两名兵士走上来,用火把将为他们照亮。云歌看到一条半尺来长的裂口在孟珏的左上臂赫然张着带血的口子。丙汐低头加入三月为孟珏敷药,又扎裹起伤口,扎着扎着又小声啜泣起来。
&ldo;不妨事。并没有看起来得那么严重。&rdo;孟珏笑着安慰她们道,&ldo;我引着他们一路下到蛟龙谷,那里有一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狭石,令他们无法形成合围之势。我却可以引而杀之。&rdo;
丙汐显见地哆嗦了一下,显然对孟珏如此温和而轻描淡写地谈论杀戮有些不适应。孟珏停住口中的话,沉默片刻,对丙汐道,&ldo;烦劳丙小姐将我刚才丢在地上的那株糙药收拾一下。&rdo;
丙汐似乎也明白孟珏有意将自己支开,低头应了一声&ldo;好&rdo;,拖了那株长糙到一旁去了。借着月色,云歌看到一株叶子长如绸带的植物。难道是丝瑛兰?不,丙汐手中的植物不止三片叶子,孟珏也说过丝瑛兰关内不生。云歌在黑暗中蹙了蹙眉。
冯琸走上来低声道,&ldo;所有羌人细作都已被绞杀。想不到孟大夫的伸手这样好。蛟龙谷……是不是还有一些羌人的尸首?&rdo;
&ldo;我留了两个活口,绑在一棵青扬树下,你快快带人去押回营中。我已粗粗审过,他们是杨玉的人,从大延山南麓的虎灵口辗转入山。已有羌人细作混入城中,四处散播谣言。这山涧几日前也曾被他们动过手脚,应该与那两个坊的病人有关……&rdo;
&ldo;云大夫也这么说。&rdo;冯琸道。
&ldo;她也知道此事?&rdo;孟珏的声音中微微一紧。
&ldo;在下今日下午曾去云糙堂报告此事,因为孟大夫不在,便报之给了……云大夫。&rdo;
孟珏沉默片刻,放下此事,沉声催促冯琸道,&ldo;你的人分两路,一路去蛟龙谷提那两个羌人,一路人速回营中将此事告于赵将军,再带军中的工兵连夜到虎灵口,伐木推石将虎灵口堵住。樵夫们的那个入山口从明日起封住。城中明日也要开始搜寻那几个混入城中的细作。&rdo;
冯琸拱手领命,从带来的兵士中选出一半,向着蛟龙谷而去。
一旁的丙汐已将刚才孟珏丢在地上的植物梳理整好,交予三月。三月从怀中拿出一块大大的巾帕,将那植物包好背在肩上。
&ldo;孟公子是为了这个才冒此险的吗?&ldo;丙汐小声问道。
孟珏微笑点头,眸子扫到丙汐散乱的头发和挂破的衣裳,回头见二月和兵士们已将羌人尸体掩埋完毕,便吩咐道,&ldo;回去吧。&ldo;
树下的火光随着夜风移走了,重又化成星星点点的萤火虫消失在山林间。
云歌从树上跳下来,在涧溪旁沉默着。一直以来,她把此次与他的重逢看作是夏天雷雨中的茶亭偶遇。待到雨停茶毕,大家都还要各自赶路。可是这一夜丙汐真情流露,却让云歌暗暗惊叹,不由得替她想一想那个她中意的男子。他们的性情倒真有几分投契,然而自己的心底为何却有一丝沉郁挥之不去。
云歌忽然觉得自己多虑到荒唐,不由捡起一块石头朝反she着月华幽光的溪面丢去。
&ldo;你到底打算在这儿呆多久?&ldo;黑暗里一个讥讽的声音。
云歌一惊,认出是三哥的声音,&ldo;我……你……你怎么会在这里。&ldo;
&ldo;不是你让那个傻丫头来找我,还让我带上雕儿。&ldo;霍曜也从树上跳下来,落在云歌的身旁。
居然离自己这么近都没有发现,云歌很为自己的功夫而郁闷。
霍曜在黑暗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描淡写地道,&ldo;我赶到营中时,他的人和冯琸还有那个丙小姐都已入山来寻。看这情形,孟珏可能并不知道你也来寻他了。&ldo;
三哥是在安慰她吗?三哥竟然会安慰人了。云歌在夜色中无声地笑了,&ldo;我寻的是丙家小姐,哪里是他。&rdo;
霍曜轻轻哼了一声,又道。&ldo;你的事我本来懒得问,只是娘一直要我带句话给你。&ldo;
&ldo;嗯?&rdo;
&ldo;娘要你真诚地待自己的心。&rdo;霍曜说完鼻子里又哼了一下,仿佛为自己被迫传这种婆婆妈妈的话而懊恼。
云歌没出声,又捡了块石头扔向水面。水面一连四五声扑通,才没了动静。
霍曜在黑暗中一声轻嗤,也捡了块石头向水面扔去。云歌听到水漂的声音连绵不断地向远处荡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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