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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僵持了一会儿,骥昆忽然松开手,后退了一步,单腿跪下右手扶肩向她行了一个羌人大礼。
&ldo;你……你这是干什么?&rdo;
&ldo;我想了一个下午,觉得如果要你重新信任我,就必须请求你原谅我之前的隐瞒,而且我保证,从今以后也绝不再向你隐瞒任何事情。&rdo;他依旧单腿跪地,只仰起头道。
云歌愣在那里。其实春末与他同行中羌时,她便知道骥昆对自己的身份有所掩蔽。然而她思量他们本就是陌路相识,又隔着不同的民族与迫近的战事,这点隐瞒本也无可厚非,更何况他一路帮她,她实在不能责怪他什么。
&ldo;没……没有……我并没有介意你那时没有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rdo;云歌低声道,&ldo;你……你起来吧。&rdo;
&ldo;不。你介意的。&rdo;骥昆很肯定地道,&ldo;你对我已有所戒备,我从你的表情里看得出来。&rdo;他停了停,又道,&ldo;云歌,我不喜欢看你笑着讨好我的样子,倒宁可你大着胆子骂我,就像刚才一样。&rdo;
骥昆的话令云歌忽然想起他们上次分别时的情景,又让她有一种陷入泽潭般的惆怅,一时不知该该怎样回答他。
骥昆看了看她,也沉默了片刻,道:&ldo;这个朱漆木箱,是我母亲在世时用来盛装衣物的。我九岁时,她因病过世。父王将她的东西都烧掉了。我却从那烈火中将这只木箱拖出,一路拖到我的帐中。&rdo;
云歌俯身而望,果见那木箱上一片被火舌燎过的黑色。她慌忙站起身来。
骥昆却起身将她按回原处,而后退步,继续道,&ldo;我们的时间不多,我只是要你知道,我下边所说皆是对着我母亲的遗物而言,没有半点隐瞒。&rdo;
云歌微微动容,却没说什么,只静静看着他。
&ldo;我是先零羌酋豪尤非的第四子。我的羌族名字叫跖库儿,我的汉族名字叫骥昆,是母亲给我取的。而我的母亲名叫少夫,是汉朝和亲的细君公主与乌孙王军须靡所生。&rdo;
云歌心中一震‐‐人们都记得文韬武略不让须眉的解忧公主,却渐渐将美貌多才却也纤弱易折的细君公主忘在了脑后,更还有谁记得她转嫁军须靡之后生下的那个女儿。骥昆说他有四分之一的汉族血统,却原来这四分之一是汉室皇族的血统。而他那琥珀色的眸子又是来自乌孙的王族。
&ldo;我母亲除我之外还生有一个女儿,就是你从杨玉帐中救出的丽史公主。&rdo;骥昆说到这里,原本因提到母亲而暗沉的眼眸中,又闪出光芒,&ldo;姐姐很喜欢你。&rdo;
&ldo;我……我是因为三哥的缘故……&rdo;云歌不敢居功,想了想又问道,&ldo;丽史姐姐知道我与你认识?&rdo;
&ldo;当然。&rdo;骥昆笑了一下,&ldo;因为玄骆……也因为你颈上那串色无。&rdo;
&ldo;……怪不得她一见我就直接问我跖库儿可好。原来她那时就知道了。&rdo;
&ldo;我却在那晚,你在鲜海旁说出你三哥的名字时,就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但是我没有说破,原来打算接狼彦伯伯回羌后再去西域找你时,能给你一个惊喜。&rdo;
&ldo;狼彦……&rdo;云歌不自觉沉了下眸子,想起正是借着骥昆告诉过她的狼彦的私事,她才侥幸通过了余拔太的盘问。
骥昆见她低头沉思,忙道:&ldo;狼彦伯伯去匈奴王庭的确是想说服匈奴人与羌人一起对抗汉朝。但是因为他的性格狂傲不羁,并未赢得匈奴人的好感,反而得罪了匈奴人,将他关在了范夫人城。而我去接他,也只是尽一份弟子和友人的情谊,并没有任何去与匈奴人修好结盟的打算。&rdo;
云歌抬头见骥昆的一双眼睛直直望着自己,一副等待判决的坦白神情,不禁轻笑了一下道,&ldo;我并没有那么想。&rdo;
骥昆的眼中有几分不信,却也没有追问,只问道:&ldo;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我们都不参与汉人与羌人的战争,只做一对赤诚相待的朋友。&rdo;
云歌想起自己护送雕库回罕这一路上的种种,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他。
骥昆却似乎以为她的沉默是对他的质疑,急切道,&ldo;除了这次陪哥哥去迎娶罕羌公主,我并没有参与过这次羌人与汉朝的战事。这一来是由于,我因母亲的缘故对汉人并无深切的仇恨;二来是因为,父王向来也无意将任何兵事交给我,他只希望我做一个&lso;闲&rso;王子。&rdo;
云歌怔怔望向骥昆,见他的眸中一片澄澈,明白他那披肝沥胆的话语,其实也是在乞求自己对等的坦白。云歌想起孟珏的嘱咐‐‐他让自己什么也不要承认,那定是要将种种麻烦都揽于自己身上。然而无论他如何才智过人,在这凶险之地,这样做都是必死无疑。既然骥昆仍当她是朋友,也许她将一切都承担下来,既没有辜负骥昆,更能帮孟珏摆脱杀身之祸。
云歌定了心意,便略显艰难地慢慢道:&ldo;如果我说我做了对先零不利的事情呢?&rdo;
骥昆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然后他望向她,问道:&ldo;你是汉人派来的细作?&rdo;
云歌略一迟疑,道:&ldo;你既知道我去杨玉营中救丽史姐姐的事,可知杨玉将我押到龙支城下叫阵的事情?是赵充国将军打开城门将我抢入城中的,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而我为了报答他,便答应了他的嘱托,将雕库送回了罕羌。&rdo;
&ldo;杨玉……&rdo;骥昆皱眉低声愤道。片刻之后,他又抬头不解地问道,&ldo;可赵充国怎会将这样的事情托付于你一个女子?&rdo;
&ldo;阿丽雅曾来汉廷贺节,故而与我相识。而且今年春季的时候,我在武都偶遇逃婚的她。&rdo;云歌忽然抬头看向骥昆,&ldo;其实那时你在陇南遇到我,正是她的族人为了迫她回族而要捉了我为人质。&rdo;
&ldo;原来是因为这个托付你。&rdo;骥昆轻轻点头,沉吟了一下,又问道,&ldo;那你师兄孟珏又是怎么回事?&rdo;
&ldo;我不清楚他怎么也会去罕羌,又为什么被你们绑了?&rdo;云歌一时想不出合适的理由,只得搪塞说不知。
&ldo;罕羌的人说是孟珏将雕库送回族中的。还说他是汉人劝降的使臣。&rdo;骥昆又道。
云歌语塞,然而越急越想不出替孟珏开脱之辞,只在心底恨自己的确笨。
骥昆见她不语,却好似窥探到了什么似地问道,&ldo;他……是为了保护你?&rdo;
一时间暧昧似乎是最好的理由了。云歌咬住下唇未置可否,算是默认。
&ldo;怪不得你要去给他送茶喂水,原来是他有恩于你。&rdo;骥昆轻轻道,&ldo;我还以为是因为你对他……&rdo;骥昆打住话头,望向云歌,&ldo;我中午不该对你那般粗暴。&rdo;
云歌低头愣了愣,遂又仰起头望着骥昆道,&ldo;总之此事与他无关,是我一手断送了先零和罕羌的联盟。&rdo;
骥昆依旧直直望着她,似在衡量她的所作所为到底对先零有多么不利,然而一弯笑影却已从他的嘴角攀爬上来,他没有掩饰这笑意,任它在自己的脸上恣意荡开,&ldo;云歌,我真高兴。你对我果然也没有隐瞒。&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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