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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第1页）

燕西又吩咐了听差们好好招待，便回自己院子里来。老妈子说：&ldo;少奶奶吃晚饭去了。&rdo;燕西又转到母亲屋子里来。金太太屋子里这一餐饭，正是热闹，除了清秋不算，又有梅丽和二姨太加入。佩芳因为凤举走了，一人未免有伤孤寂，也在这边吃。燕西一进门，清秋便站起来道：&ldo;我听说你在前面陪客吃过了，所以不等你，你怎么又赶来了？&rdo;燕西道：&ldo;你吃你的吧，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有事要和大嫂商量呢。&rdo;清秋又坐下吃饭，将瓷勺子在中间汤碗里舀着举了起来，扭转身来笑道：&ldo;有冬笋莼菜汤呢，你不喝点？&rdo;佩芳笑道：&ldo;这真是新婚夫妇甜似蜜，你瞧，你们两人，是多么客气啊！&rdo;燕西笑道：&ldo;那也不见得，不过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rdo;佩芳道：&ldo;得了，我不和你说那些，你告诉我，有什么事和我商量？要商量就公开，不妨当着母亲的面，说出来听听。&rdo;燕西道：&ldo;自然啊，我是要公开的，难道我还有什么私人的请托不成？说起来这事也奇怪，他们不知道怎样会想到和一个生人提出婚姻问题来了，就是上次做傧相的那位漂亮人，他要登门来求亲了。&rdo;梅丽听了这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脸都红破了。低了头只管吃饭，并不望着燕西。佩芳道：&ldo;你没头没脑地提起这个话，我倒有些不懂，这事和我有什么相干？&rdo;燕西道：&ldo;自然有和你商量之必要，我才和你商量。不然，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哩？&rdo;佩芳笑道：&ldo;哦！我知道了。其中有个姓卫的，对我们蔼芳好像很是注意，莫非他想得着这一位安琪儿？&rdo;燕西道：&ldo;可不是！他托那个姓谢的来找我，问我可不可以提这个要求？&rdo;佩芳道：&ldo;这姓谢的，也是个漂亮人儿啦。怎么让这个姑娘似的人儿来做说客？&rdo;燕西道：&ldo;这件事，若办不通，是很塌台的。少年人都是要一个面子，不愿让平常的朋友来说，免得不成功，传说开去不好听。&rdo;

佩芳道：&ldo;提婚又不是什么犯法的事，有什么不可以。但是我家那位，眼界太高，多少亲戚朋友提到这事，都碰了钉子。难道说这样一个只会过一次面的人，她倒肯了？&rdo;二姨太插嘴道：&ldo;那也难说啊！自古道千里姻缘一线引，也许从前姻缘没有发动，现在发动了。&rdo;梅丽道：&ldo;这是什么年头？你还说出这样腐败的话！不要从中打岔了，让人家正正经经地谈一谈吧。&rdo;佩芳道：&ldo;这件事，我也不能替她做什么答复，先得问她自己，对于姓卫的有点意思没有？&rdo;说着话，已经吃完了饭。佩芳先漱洗过了，然后将燕西拉到犄角上三角椅上坐下，笑问道：&ldo;既然他那一方面是从媒妁之言下手，我倒少不得问一问。&rdo;燕西道：&ldo;不用问了，事情很明白的，他的人品不说，大家都认为可以打九十分。学问呢，据我所知，实在是不错。&rdo;金太太在那边嚼着青果，眼望了他们说话，半晌不做声，一直等到燕西说到&ldo;据我所知，实在是不错&rdo;。金太太笑道：&ldo;据你所知，你又知道多少呢？若依我看来，既然是个大学生，而且那学堂功课又很上紧的，总不至于十分不堪。不过谈到婚姻这件事情，虽不必以金钱为转移，但是我们平心论一句，若是一个大家人家的小姐，无缘无故地嫁给寒士，未免不近人情。这位卫先生，听说他家境很不好，吴小姐肯嫁过去吗？&rdo;佩芳还没有答话，梅丽便道：&ldo;我想蔼芳姐是个思想很高尚的人，未必是把&lso;贫富&rso;二字来做婚姻标准的。&rdo;二姨太道：&ldo;小孩子懂得什么！你以为戏台上《彩楼配》那些事，都是真的呢。&rdo;燕西笑道：&ldo;这件事，我们争论一阵，总是白费劲，知道吴小姐是什么意思？我们是个介绍的人，只要给两方面介绍到一处，就算功德圆满。以后的事，那在于当事人自己去进行了。我的意思，算是酬谢傧相，再请一回客，那么，名正言顺地就可让他们再会一次面。&rdo;佩芳道：&ldo;你这是抄袭来的法子，不算什么妙计，小怜不就为赴人家的宴席，上了钩吗？我妹妹，她的脾气有点不同。她不知道则已，她要知道你弄的是圈套，她无论如何也是不去的。就是去了，也会不欢而散。你别看她人很斯文，可是她那脾气，真比生铁还硬。要是把她说愣了，无论什么人，也不能转圜，那可成了画虎不成反类犬了。我倒有条妙计，若是事成功了，不知道那姓卫的怎么样谢我？&rdo;说到这里，不由得微笑了一笑。燕西道：&ldo;不成功，那是不必说了，若是成了功，你就是他的大姨姐，你还要他谢什么？&rdo;佩芳道：&ldo;谢不谢再说吧。你们想想，我这法子妙不妙？去年那个美术展览会不是为事耽误了，没有开成功吗？据我妹妹说，在这个月内，一定要举办。不用说，她自然是这里面的主干人物。只要把那姓卫的弄到会里当一点职务，两方面就很容易成为朋友了，而且这还用不着谁去介绍谁。&rdo;燕西拍手笑道：&ldo;妙妙，我马上去对老谢说。&rdo;佩芳道：&ldo;嘿！你别忙，让我们从长商议一下。&rdo;燕西道：&ldo;这法子就十分圆满，还要商议什么？&rdo;一面说着，一面就走出去了。

燕西到了自己书房里，一推门进去，嚷道：&ldo;老谢！事情算是成功了，你怎样谢我呢？&rdo;谢玉树正拿了一本书躺在软榻上看。听到燕西一嚷，突然坐将起来，站着呆望了他。半晌，笑道：&ldo;怎么样？不行吗？&rdo;燕西道：&ldo;我说是成功了，你怎么倒说不行呢？&rdo;谢玉树道：&ldo;不要瞎扯了，哪有如此容易的婚姻，一说就成功？&rdo;燕西笑道：&ldo;你误会了，我说的是介绍这一层成了功，并不是说婚姻成了功。&rdo;谢玉树道：&ldo;三言两语的，把这事就办妥了，也很不容易啊！是怎么一个介绍法？&rdo;燕西就把佩芳说的话，对他说了。谢玉树笑着一顿脚，叹了一口气。燕西道：&ldo;你这为什么？&rdo;谢玉树道：&ldo;我不知道有这个机会，若是早知道，我就想法子钻一名会中职务办办，也许可以在里面找一个情侣呢。现在老卫去了，我倒要避竞争之嫌了。&rdo;燕西看他那样子很是高兴，陪他谈到夜深，才回房去。次日一早八点钟就起来，复又到书房里来，掀开一角棉被，将谢玉树从床上唤醒。谢玉树揉着眼睛坐了起来，问道：&ldo;什么时候了？&rdo;燕西道：&ldo;八点钟了，在学校里，也就起来了，老卫正等着你回信呢，你还不该去吗？&rdo;谢玉树笑道：&ldo;昨晚上坐到两点钟才睡，这哪里睡足了？&rdo;说着，两手一牵被头，又向下一赖，无如燕西又扯着被，紧紧地不放，笑道：&ldo;报喜信犹如报捷一般，为什么不早早去哩？&rdo;谢玉树没法，只好穿衣起床。漱洗已毕，燕西给他要了一份点心，让他吃过，就催他走。谢玉树笑道：&ldo;我真料不到你比我还急呢。&rdo;就笑着去了。

燕西起来得这般早，家里人多没起来，一个人很现着枯寂。要是出去吧？外面也没有什么可玩的地方，一个人反觉无聊了。一个人躺在屋子里沙发椅子上，便捧了一本书看。这时，正是热气管刚兴的时候，屋子里热烘烘的，令人自然感到一种舒适。手上捧的书，慢慢地是不知所云，人也就慢慢地睡过去了。睡意蒙眬中，仿佛身上盖着又软又暖的东西，于是更觉得适意，越发要睡了。一觉醒来，不迟不早，恰好屋里大挂钟当的一声，敲了一点。一看身上，盖了两条俄国毯子，都是自己屋子里的。大概是清秋知道自己睡了，所以送来自己盖的。一掀毯子，坐了起来，觉得有一样东西一扬，仔细看时，原来脚下，坠落一个粉红色的西式小信封。这信封是法国货，正中凸印着一个鸡心，穿着爱情之箭。信封犄角上，又有一朵玫瑰花。这样的信封，自己从前常用的，而且也送了不少给几个亲密的女友。这信是谁寄来的哩？因为字是钢笔写的，看不出笔迹，下款又没有写是谁寄的，只署着&ldo;内详&rdo;。连忙将信头轻轻撕开一条fèng，将手向里一探，便有一阵极浓厚的香味，袭入鼻端。这很像女子脸上的香粉，就知道这信是异性的朋友寄来的了。将信纸抽出来，乃是两张芽黄的玻璃洋信笺，印着红丝格，格里乃是钢笔写的红色字，给看信的人一种很深的美丽印象。字虽直列的，倒是加着新式标点。信上说：燕西七哥：这是料不到的事，昨天又在一块儿吃饭了。我相信人和一切动物不同，就因为他是富于感情。我们正也是这样。以前，我或者有些不对，但是你总可以念我年轻，给我一种原谅。我们的友谊，经过很悠久的岁月，和萍水之交，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当然，一时的误会，也不至于把我们的友谊永久隔阂。昨天吃饭回来，我就是这样想，整晚地坐在电灯下出神。因为我现在对于交际上冷淡得多了，不很大出去了。你昨晚回去，有什么感想，我很愿闻其详。你能告诉我吗？祝你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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