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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外婆的六段录音（第1页）

下午，我们三个来到了外婆家里。

望着阳台上的躺椅，我仿佛看到外婆躺在上面，微微闭着眼睛，拿着蒲扇扇呀扇呀……

我走进外婆的卧室，一眼就看到了床头柜上的录音机，我把录音机拿起来，“妈！小允，你们快过来！”

打开开关，熟悉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第一段：“小静（母亲的小名），小允，晚意啊，你们能听见嘛？你说我不会写字，得亏老郝家有个录音机，老郝人好啊，直接送给我了，要不还不知道怎么办呢。哎呀，扯远了扯远了。哈哈，上次我不是跟你说街道给我们组织了体检嘛，我呀，去之前以为自己身体好得不得了呢，结果体检完我一看那医生的脸色不对，我就心里一紧，想着我是不是情况不太好啊，结果怎么着，人家说我得了脑癌了，已经晚期了。怪不得我老觉着头疼呢，身体也变差了，我想着就是年纪大了的原因，你看，这年纪大了大了，疾病还找上门来了呢。那天回去以后我琢磨了一下午，想着你们三个不容易，尤其是小静，咱也不是啥富裕家庭，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也活的差不多了，把剩下的日子过完就算了，我就决定不治了，我也不想告诉你们，省的你们担心。”

听到这里我们三个都已经泪流满面了。

第二段：“小静呐，你说你命怎么这么苦，遇到了一个负心汉，哎呀，不说这了。以后遇到事你要快点振作起来，你也当妈了，不能光想着自个儿，还有孩子呢。我拿着我存的那点钱给你把照相馆的房子买下来了，以后每个月都不用交房租了，要我说呀，开一辈子照相馆也挺好的，至少不用到处奔波，省的我担心。你从小性子就软，爱哭，你肯定听到妈说的这些话又要掉眼泪了吧，唉，别哭，坚强一点，以后妈不在了，没人能护着你了，有时候遇到事要强硬一点，不能受人家欺负，知道么？还有，要是以后遇到了合适的，就跟人家试试看，有个依靠也好，再找眼睛一定要擦亮一点，找个对你好的，对孩子好的。差点忘了，我抽屉里的存折里还有点钱，你拿去，有事的时候能应个急。照顾好自己。”

第三段：“晚意呀，外婆的好外孙，从小你这孩子就坚强，人家都是有啥事“妈，妈，妈”的叫，你有事也不吭声，老是喜欢自己解决。你看你才多大呀，你能啥事都自己解决嘛，女孩子要柔弱一点，不能啥事都自己扛着，解决不了的时候也找别人帮帮忙。学习方面你尽力就行，外婆不求你能考的多好，我们家的孩子健健康康的就足够了。说实话，外婆还真是舍不得你呢，看着你从那么小一点长到这么高……每次看到你磕了碰了都不掉眼泪的时候，外婆心里真是心疼的要命。每次你来看外婆，敲敲门，扯着嗓子大声喊：“外婆外婆，我来啦！”，跟个小精灵一样，外婆心里就高兴呀。要问是我有什么遗憾的事，就是永远都看不到你们了……”外婆停顿了几秒都没出声，我猜外婆也在抹眼泪吧，“晚意啊，好孩子，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有时候闲了也帮帮你妈，你妈一个人带大你不容易，你要多体谅体谅她。”

第四段：“小允，你来我们家也有两年多了，外婆也把你当亲外孙女对待，外婆要感谢你，谢谢你跟我们家晚意做朋友，晚意不爱说话，那小孩都不愿意跟她玩，就只有你，你俩跟亲姐妹一样，晚意这几年跟着你也开朗了许多，这是好事，晚意有时候有点死脑筋，你多包容包容她啊，别跟她计较。你也是一个听话的乖小孩，那小嘴每次说的外婆都跟吃了蜜一样，高兴的很。你说你爸妈有你这么好个闺女还不珍惜，工作工作，工作是永远也干不完啊。啥时候你见着他们就跟他们说让他们别老想着工作，多陪陪你。”

第五段：“每次我做点好吃的你们都抢着吃，我这想来想去，做了几样能长时间放的吃的，你们把它搬回去，有时候不想做饭了，就倒盘子里，现成的，直接就能吃。上次老郝她儿子回来的时候，我叫他帮我写了个食谱，就在抽屉里的小本上，等这些吃完了，要是还想吃你们就照着小本上做，还记了几样你们爱吃的菜，你们都照着学学，别老吃外面的，不健康。对了，那天老郝陪我去给你们一人买了一件新衣裳，你们穿上看看合不合适，应该是合适的。”

第六段：“刚刚切姜的时候，两个孩子送我的平安锁手链断了，我就知道日子到了，我给自己下了锅饺子，不知道怎么的手抖的拿不稳筷子，就吃进嘴里一个饺子。唉，真是老了。这样也好，要是再多活些日子，要是像今天这样，还得你们伺候我吃饭呢，哈哈。我走了，别记挂我。”

外婆辛苦了一辈子，最后的日子还在为我们着想，她人生的大半部分都是为我们而活了，很少考虑到自己。我真的难以想象一个老太太在最后的日子是怎么忍着疼痛，自己做饭，自己刷碗，自己琢磨录音机，求别人帮忙写食谱，还要在见到我们的时候强忍疼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上网搜索了脑癌晚期的症状，那些一个强壮的年轻人都无法忍受的痛苦，外婆一个小老太太是怎么咬着牙挺过来的，疼痛难忍的时候外婆一个人又是怎么缓解的，我越想越难过，心就像被刀一道一道划开，又被撒上了盐一样，无比疼痛。

晚上回到家，母亲捧着录音机坐在沙发上一遍一遍播放着外婆的录音，似乎这样外婆就会一直陪在我们身边。

“小静，小允，晚意啊，你们能听见嘛？你说我不会写字…”

“小静，小允，晚意啊，你们能听见嘛？”

“小静，小允，晚意啊…”

……

一遍又一遍，直到母亲趴在桌子上哭的睡着了，母亲太累了。

我走过去关闭了录音机，把它放在储物柜上正中间的位置。

不早了，该睡觉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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