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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平想起前世读过的白居易名作《观刈麦》来,自己地里产的粮交税,只能拾点田里掉的麦穗充饥,这样的事很可能就在到处上演着。
&ldo;徐尚书从昨日便没来户部,不知怎么的了。&rdo;程平还沉浸在忧国忧民的思绪里,突然听到孟员外郎说。
程平哪知道这个,便只搭个腔儿,不过是表达听到了的意思。
&ldo;户部尚书也实在难做。&rdo;孟季春摇摇头,颇为感慨地说。
这个程平无比同意,国家养官员养军队修这个修那个,什么都要钱,而钱又实在是少‐‐入不敷出,这个活没法干。
但程平不过一个小小主事,琢磨也是瞎琢磨加白琢磨,还不如想想旬会怎么应对来得实在。
程平回家以后,点灯熬油地写工作总结‐‐如果这旬会只是例行公事,没什么难过的,孟员外郎不会单拎出来提醒,再想起窦侍郎那干净整洁得过分的廨房和冷冽严肃的眼神,程平不能不认真对待这件事。
如果是激进派,这会子该提出自己对税制的看法和忧国忧民的态度了,但程平不是,她只是就事论事,列了列这几天核算的几册账本‐‐这算工作成绩,然后提出一条小建议‐‐账单用表格形式,并根据某县的账册,设计了一张表。
话说现在的账册看起来实在是太费事了,各项冗杂在一起‐‐不同项目冗杂,麦下面是米,米下面是豆,豆下面可能就是生丝;账目陈述与数字冗杂,一眼看过去,如果没点耐心,直接就想扔了。
若是表格,就清晰明了得多。
程平拿着自己设计的表,有些犹豫。没对着大政方针指手画脚,甚至连后世的复式记账法都不敢提,只提这点形式上的改变,饶是这样,程平也担心会不会得罪人。
大家已经这么记账记了几朝几世了,估计很多人都不愿意改变,而且表格形式,可能更容易显露出一些问题来,这样有些猫腻就不好做了‐‐会不会仇恨拉得有点广?这可跟把某县账册上的错误挑出来不一样。
程平胆小怕事地又另做了一份工作总结,前面不变,后面把提建议改成了表决心。
两份都背熟了,到时候看情况用哪一个吧。
然后程平便见识了户部旬会的&ldo;盛况&rdo;。
最先被落了脸是户部司郎中,作为户部&ldo;中层&rdo;里的头一位,被窦侍郎问得哑口无言:&ldo;邢郎中上旬时便说岭南道丁口统算的数目已经基本有了,如何今日还没有做出详报?&rdo;
邢郎中讷讷地说:&ldo;其中有两州的数字与旧数相差甚大,只好又发回去重审了。&rdo;
&ldo;邢郎中在接到州县报数文书的时候都没看一眼吗?&rdo;
谁跟你似的竟然能把旧例也都记住?但这话不能说,邢郎中只好请罪。
后面每个人都被挑出了疏漏,想来这已经是常事了,大家倒也没有情绪激动的。
程平的顶头上司孟季春被指责的是&ldo;度支的秋账又算了一旬,这一旬一旬又一旬,何时能算利索呢?&rdo;
窦侍郎又看程平,&ldo;先时没个主事,尚书怜孟员外郎手下只几个流外官还有吏人做事,特请圣人分了制科士子来,如今程主事到了,还望度支司莫要把秋账算到收青苗的时候,青苗又算到夏账为好。&rdo;
孟员外郎脸黑,看不出红不红来,声音倒稳,只答应着。
这些中层干部说完就是主事们,程平排在第二位,第一位是户部司的刘主事。
刘主事是这些人里唯一一个没被挑出毛病的,还被说了一句&ldo;刘主事辛苦了。&rdo;
刘主事满脸激动,整衣行礼,话里带着颤音儿:&ldo;这都是下官的本分。&rdo;
见如此,程平毫不犹豫地用了表决心那一版。
窦侍郎看着程平:&ldo;程主事新到,还不熟户部规矩。本部是凭本事吃饭的,不兴那虚头马脑的吹拍,以后这些虚话还是收起来吧。&rdo;
程平红着脸谢罪。
窦侍郎冷声道:&ldo;制科算学考出来的,总要有点实在东西,好好帮着孟员外郎核算账目吧。&rdo;
程平叉手行礼:&ldo;是。&rdo;
然后轮到下一位。
程平被堵了几句,放下心来,人人都挨熊,我不受两句,那怎么行?老子都说要&ldo;和其光,同其尘&rdo;哪。
再看看不远处坐着的那位刘主事,满面激动和得意。唉,各人理想不同啊。
开完旬会,回到度支司,程平便给孟员外郎请罪,因为算了自己的人工,显得人家的活儿干得慢了。
孟员外郎大度地摆摆手,笑道:&ldo;这有什么?看开了就好了。&rdo;又安慰程平,&ldo;你才来,又年轻脸嫩,其实这有什么呢?让上官说两句,又不掉块肉。&rdo;
程平笑笑:&ldo;您说的是。&rdo;
&ldo;那些熬不住的,都调走了,甚至还有气性大的直接辞官了。要我说,真是大可不必。&rdo;
程平终于明白了户部缺员的原因了,又觉得,孟员外郎真是人生榜样,除了头顶,别的要向他看齐。
第二日休沐,不知是看孟员外郎的面子,还是因为头一日一块爱训的阶级友谊,同事们都对程平和颜悦色得很‐‐你说窦侍郎?那是上官,怎么会参加这样的小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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