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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1页）

之二

坐进冷气飕飕的计程车里。西门町青少年族类的音乐敲着猛烈的节拍。幼稚的歌喉喊出来的仿佛是什么&ldo;年轻就是不要留白&rdo;之类的歌词，努力的重复又重复。

一首歌完了，播报员轻笑一声，用圆熟的国语说：&ldo;刚刚这首歌充满了青春的气息，对，年轻就是不要留白。青年朋友们，好好把握您美丽的青春吧。刚刚在南京东路与敦化北路口的示威游行队伍已经解散。下面请继续听现在最流行的&lso;吻你的头发&rdo;。

薄薄的女音嗲嗲地唱起来。

&ldo;什么游行，你知道吗？&rdo;我问司机。

司机摇摇头，&ldo;不知道，没兴趣。&rdo;

&ldo;为什么没兴趣？这一年政局的突变你觉得怎么样？&rdo;

司机猛地一个急转弯，抢在一辆大公车前。漫不经心的说：&ldo;变不变，都一样。

国民党是这样，民进党作主以后也会同款。我只是国中毕业，没有什么知识，他们在吵什么、争什么，我实在不知道。像我们这种人，只求平安，一家大小有饭吃、有房子住，小孩能上学就好。谁作官其实都不要紧……&rdo;

之三

金华国中的礼堂。没有冷气。一千多人坐在位子上搧手里的扇子。有些人索性坐在窗台上，一边擦汗，一边抖动湿透的白衬衫。

外省老兵有一个典型：白色的短袖衬衫，深色的西裤。衬衫是半透明的化学质料，看得见里头贴身穿的汗衫背心；西裤，也是什么廉价&ldo;龙&rdo;的，穿久了，有一点皱。脸上，刻着风霜岁月的皱纹，但绝不是一张庄稼人的脸。庄稼人的脸橡黄牛犁过的黑土，虽有日晒风吹的超糙艰苦，却总透着一种单纯、实在的力感。老兵的脸，肤色不那么深，皱纹不那么粗，但是透着一股郁闷，与眉宇间无依、认命的苦感，像和面一样，揉出一张脸来。

台上的演讲人正在用刻意压扁成金属似的声音慷慨激昂的说：&ldo;你看看中正纪念堂有多么壮观！老总统伟大，可是他再伟大也没有你们老兵流血流汗来得伟大‐‐&rdo;

台下一阵热哄哄的掌声。老兵不断的拿手帕擦脸上的汗，有时候也分不清是在擦汗还是在拭泪。

&ldo;国大代表做了什么事？&rdo;政治人物继续喊着，&ldo;他们躺在床上打葡萄糖针，一个月薪水八万，你们为国民党作牛作马，牺牲奉献，国民党给了你什么？授田证究竟值几毛钱？&rdo;

身边的老兵侧头看看我，伸出大拇指说：&ldo;这个人讲得好！讲得好！&rdo;

实在热得透不过气来，我钻出人群，站到走廊上。

&ldo;这么年轻的小姐怎么会来这里？&rdo;一个搧着扇子的老兵开口说话，一口四川音。

&ldo;我有兴趣呀！&rdo;我笑着说。

&ldo;小姐你别笑！&rdo;老兵似乎觉得我的笑太轻薄了，正色的说，&ldo;你们太年轻了，不知道。我们是少年兵，在军队里吃尽了苦。退伍的时候，给我两百块钱要我&lso;自谋生活&rso;。我领到两百块，有的人还要倒贴，因为丢了军毯皮带什么。两百块啊！

小姐，你知不知道，人家国民党的官养条狗，那条狗一天也不只吃两百块哦！&rdo;

&ldo;你现在做什么职业？&rdo;

&ldo;开计程车呀！我已经六十五岁了，你总不能要我到了七十岁还在台北开车吧？&rdo;

&ldo;我们要去游行‐‐&rdo;站在角落吃便当的老兵突然大声对着我说，挥舞着手里的筷子：&ldo;就走到总统家门口去‐‐&rdo;

&ldo;总统家在哪里？&rdo;

&ldo;在大直呀！我们带便当去，吃喝拉撤都在他家门口……&rdo;离开会场，拦下一辆车，司机又是一张老兵的脸谱。

&ldo;老乡，你怎么没去参加自谋生活老兵抗议大会呢？&rdo;

湖南腔很重的司机，背显得很驼，很瘦。带着谴责的口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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