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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第1页）

来到京师后就大失所望了，又加之这一着，更使他心灰意冷。明天就是中秋节了，许多人都等这份薪水去过节，脾气暴躁的钱筠已向馆里讨过几次了，昨天还口出不逊。周妈转告给王闿运，他听了越发不舒服。

正在这时，周妈面带喜色地进来说：&ldo;老头子，财政部派人送薪钱来了！&rdo;

&ldo;你收下了吗？&rdo;王闿运略为宽慰地问。

&ldo;收下了。&rdo;周妈点头。

&ldo;送来多少？&rdo;

&ldo;只有五千，比上个月还少一千。&rdo;

&ldo;财政部真是混账！&rdo;王闿运气得骂起来。&ldo;小小的国史馆每个月只要一万元，还要月月短缺，没有钱就莫办馆，装这个门面做什么？&rdo;

&ldo;老头子，财政部的差役还等着要收条哩！&rdo;周妈提醒。

&ldo;不给收条！送半截钱，还好意思要收条吗？&rdo;别看王闿运八十三岁了，发起火来依旧调门很高。

周妈呆呆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ldo;好吧，你叫他进来吧！&rdo;停了片刻，王闿运气色和缓多了。

周妈出门把财政部的胖差役领了进来。

&ldo;你们周总长要我给他写幅字，说了好久了，你今天给他带去吧！&rdo;王闿运慢条斯理地说着，一边铺纸提笔。

&ldo;是，是。&rdo;胖差役哈着腰说。

王闿运想了想，在一张两尺多长六七寸宽的宣纸上写下了白居易的《暮江吟》：&ldo;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rdo;

王闿运写完后自己折好交给胖差役，说：&ldo;你拿去吧！&rdo;

&ldo;王馆长。&rdo;胖差役接过后恭恭敬敬地说，&ldo;部里招呼过，请您写一张收据。&rdo;

&ldo;这就是收据。&rdo;王闿运指着胖差役手里的《暮江吟》。

&ldo;这就是收据？&rdo;胖差役大惑不解。

&ldo;你回去告诉周总长。&rdo;王闿运听了胖差役的话，想想也是，民国政府的总长们有几个是脑子开窍的，说不定这个周总长也　弄不明白此中的含义，不如干脆点破。&ldo;国史馆的薪水是一万，他给了我五千，我回他个&lso;半江瑟瑟半江红&rso;，表示已收下了他的一半，并提醒他还欠了我的一半。九月初三，请他连下个月的薪水一道补给我。&rdo;

胖差役替财政部送了几年的银钱，从没有接过这样的收据，这真是一个古怪而有趣的大名士。他也不好和王闿运争辩，只得收下这幅书法去向部里如实禀报。

周妈拿了支票带着赖三取回五千元银洋，正打算一份一份地分开。周大过来了，悄悄地说：&ldo;娘，我跟你商量个事。&rdo;

&ldo;什么事？&rdo;

这个与他糊涂爹一个样的儿子，从来不懂礼貌，说话都是粗门大嗓的，没有这样秀气过。想是周家祖坟开坼了，突然变得斯文起来。周妈觉得很稀罕。

&ldo;这五千银元先借我十天，我保证十天后还你，一个子不少。&rdo;周大颇为神气地拍了拍胸脯。

&ldo;这不行。&rdo;周妈断然拒绝。&ldo;这是馆里的薪水，已经迟发十多天了，那些老夫子们天天来讨。明天又是中秋节，怎么能再迟十天？&rdo;

&ldo;要么，借我五天。&rdo;周大贪婪地望着这堆银元，不忍离开。

&ldo;五天也不行。&rdo;周妈望着儿子发呆的眼神，问，&ldo;你借去做什么用？告诉娘。&rdo;

周大说：&ldo;我一个朋友爱好赌博，过去老是输。最近他托人从外地做了一副装有机关的骰子，百呼百应，跟别人赌，包赢不输。我不相信，他当面试了几次，次次都灵。他对我说：周大，我现在就是没钱，你借我一笔钱，越多越好，我赢了钱和你三七开。昨夜我借他五十元钱，他果然赢了。那小子讲义气，不但把五十元本钱还给了我，还当场给我十五元。娘，如果这五千元借给他做本，不要几天，我就能坐得一千五百元，多好的机会呀！不过要快，再过几天，那小子的机关被人一识破就弄不成了。娘，借我五天吧，五天我也可以赚七百八百的，到时我孝敬你老一百元。&rdo;

周大这番话把周妈说动了。只借几天，就能赚回七八百，的确是难得的好机会。财政部拨款，月月推迟，明天就说款子未到，迟五天发下去也不碍事。于是把五千银元全部借给了儿子，千叮万嘱要他五天后一定如数归还。周大捧着这堆白花花的银洋，欢天喜地跑到赌友那里去了。

不料隔墙有耳，娘儿俩的合计让跛脚老头听见了。跛老头讨厌周家母子。周大老是欺负他，在他面前凶神恶煞似的。周妈则尽量克扣他，一天三餐给他的是残汤剩水。守了两个月的夜后，他想问周妈要点零花钱。话刚出口，周妈就劈头盖脑地骂他贪心，得寸进尺，若再开口要钱就走人。跛老头能走到哪里去呢？只好忍气吞声地呆着，心里却记下了仇。

听了她们娘儿俩的话后，跛老头喜上心头：&ldo;好哇，拿馆里的钱去赌博底钱，我要告发！&rdo;

第二天一早钱筠又来索薪水了。周妈不耐烦地说：&ldo;就你问得急，财政部不拨款，我哪里有钱？你家里是不是有人等着钱去买药吃呢？&rdo;

大过节的，受周妈这一骂，钱筠好不晦气。他是前清翰林院编修，放过两任乡试副主考，也算威风过的，怎么受得了这个乡下老妈子的气？加之他对王闿运用上炕老妈子家里的人做办事员早就很反感，于是借这事与周妈争吵起来。吵了几句，钱筠觉得自己身为编修与一个老婆子吵架有失身份，便憋着气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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