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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异曲
是这样的吗?贺云初脑子里筛选了数种可能性,终究还是觉得最后的这个推断似乎最符合现实。前提是,南吕是在柳原之前遇到的红娟……
“既然你觉得他是祭祀大人的孩子,为何不将他留在身边,或是送回原籍,而要送他到汾西来?”
红娟对贺云初的这个问题很明显的表现出不悦:“毕竟是王庭后裔,我如何不想留他,可他当时的模样……那时候他还没长这么高,也不象现在这般结实,更没有现在这么深厚的内力……皇上寻遍了夏国名医任谁都查不出他身上的毛病症结出在哪里,最后我想也许我们王庭的鬼医和铁医可以治,就带了他到了梁国,可谁想到,我们刚进益州,他就逃走了,再如何找都没有找到。直到半月前我们刚刚进入定州,才又碰到了。”
“定州?你们从夏国而来,不是应该从抚源进入泞沱吗?”
红娟避开贺云初的问题,显然贺云初的问题她没打算有问必答,再次朝绻缩着的瘦瘦身体望了一眼:“我陪了他一年多,没想到他信任的人还是你,看来还是血脉之情更胜于其他,你好好待他吧,除了亲情,他也还算有用。”说完打算转身往外走。
贺云初愤红娟这种任人利用的说法,却知道在这个时候跟她翻脸的弊端,却也没打算就此放过她。
“男人,一旦坐上那把椅子,再深的情都抵不过他的家国天下,他寻找祭祀大人,或者利用她的孩子,到底是用情深重,还是觊觎祭祀大人带走的那十万斛律族精兵?”她看向红娟:“你应该知道那支人马的力量,他是我族人用以抵挡月氏人的一支铁旅,从未有过败绩。”
红娟却果断地否定了贺云初的推断:“皇上实行仁政,举国上下都知道他没有外扩之意,将士们也只要求守土居功,好几年户部都没有过因为打造兵器而支出银两的预算了,怎么会在投入兵力上筹谋,更何况还是他国的兵力,十万人,不是个小数字,如果有这样的谋算,我们不会得不到消息。”
红娟没有贺云初这样的政治敏感度,所以她不会理解牺牲自己国家的军人和牺牲雇佣军的差别,更不会理解一支拥有强悍战斗力的部队,从前方作战的武器到普通士兵使用的针线,可能都出自自己的军械造办处。只需要钱,需要原材料,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在梁胡月氏三国各种矛盾纠葛不断,且打的如火如荼时期,南夏却默默无闻缩在远离是非的驱壳里,人人都说南夏人胆小懦弱,可谁又知道,在他假装懦弱的外表之后,藏着一颗怎样的狼子野心。
据暗桩消息,夏国国民生活富足,这家物资实力充沛,其国力远在梁国之上,更是将西胡、月氏远远抛之于八千里外,是实打实的大国强邦。而打仗,拼的是什么,除了军队,最重要的就是国家的综合国力。
沱泞是夏国旧地,因为存在了上百年的互市,每年都会给南夏带来几十万的银税收入,仅此一项,摊派到每个百姓头上的税收就能减少一半,于一个敛息发展的国家来讲,可谓是件功在千秋的大事。
但夏帝却甘心用沱泞换取了西胡十三个鸡肋一样的边镇小城!夏帝并非胸无块磊的庸才,如此不是想借沱泞谋划点儿什么事,恐怕连月氏新登基的八岁幼帝都不信。
可他想谋划的事,也许红娟真的不清楚。国家这个层面对她而言,太大,她能够得着的,仅仅是长公主留给她的那一支力量。所以,理所应当地,所有斛律氏势力都应该为这支力量的存在而发光发热,至于这支力量究其实力掌握在谁的手中,并不重要。
就算她知晓夏帝的谋划,自去国之后,国家于她,已是旧梦,一个无国可归的人,怎会在乎谁与谁的厮杀!更因为去国,她甚至可能都忘记了西北道还有几十万族民,籍册早已归属梁国。所以,梁国的安危于否,与她何关。
所以不管是掌政长公主的后代还是祭祀大人二公主的后代,只要需要,统统可以笼络过来,使用之,利用之,且毫无愧疚之说!
对身边的环境和身边的人完全放下了戒备进入真正睡眠的南吕,放松身体后,睡姿安稳规矩,呼吸轻微匀称,一看便知是从小自律养成的习惯。
南吕安静的时候常常发呆,这时候你会发现他安静的样子很优雅,有种令人不敢直视的矜贵之气。伏案写字的时候身姿端正,神态娴静,字体舒达宏阔,显见得益于名师指点,非世家子弟所不能及。
他不记得自己家在何处,也不记得自己的亲人,只安安静静地在一张纸上写下:南吕这个名字。当时贺云初只是怔忡了一刻,后来发现他身上那块玉,只以为他是自己的族人,是哪位大长老身后的人……
可这样的教养,无论是族中的哪位长老甚至从小生长于斛律王庭的红娟,都是无法做到的。高门世家的子弟,生活习惯是从出生后就开始培养的,后期的教育却要看家主对这个子弟的重视程度。
南吕写的一手好字,单看这一点便能猜忖他的父辈或是当时的家主,对他是极为重视的,就象贺靖对她的重视一样……
所以,南吕会一朝失智,有可能是家族突然发生了巨大的变故,在一时刺激下心智受损……
夏州是流放犯的发配之地,贺云初见多了从云端跌落尘埃的高门世族一朝倾废的事,而能够令一个人失去神志,要么是这个人以前就一直站在云端,突然的变故令其难以承受现实的残酷打击,另一种,便是失去至亲……
母亲弥难之后,入军营之前,贺云初至今都记不起那段浑浑噩噩的日子里发生过的事,如果不是贺靖的那一巴掌,她可能比南吕好不了多少。
尽管红娟以前辈和先哲自视,但一个人的出身不同,周遭的环境不同,地位和影响其成长的人不同,所受的教育思路和对世事的审视角度不同,所有的这些不相同,造就了人与人看似平等却实际的思考角度和高度的悬殊,所以,红娟虽然自小伴在天下智计无双的斛律阿朵身边,却永远不可能学会斛律阿朵洞察世事的能力。
这种能力也可以称之为观察力判断力和决策力。单就这一点来说,红娟在贺云初面前,等同于尚待启蒙的稚子。
所以她没读懂贺云初突然有些烦燥的情绪,其实是想尽快将她打发走的一种暗示,还以为自己终于说服了她,语气也随之跟着柔和和几分,叹了口气,道:“林哥儿是个废人,他的事现在不急,眼下最要紧的是你对许常渊的态度。”一副准备说教的居高临下的口吻。
贺云初诧异地凝起眉头:“你想说什么?”
“许峥与肖凌容合谋制造了当年王府的惨案,致使我王庭全府上下死难者三百七十四人,我这里有证据也有证人,并不是我胡说。而且当年长公主逃出生天后隐姓埋名蜗居深山,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消息还是走露了,我怀疑此事可能是许峥那边出了岔子。公主的身边都是族中的老人,忠心耿耿的死士,断不会做卖主求荣的事。唯有一种可能,公主与许峥私下往来触动了他身边那些女人的利益,嫌疑最大的就是许常渊的母亲。她当时是许峥身边最得势的女人,但长公主隐居夏州之后,她慢慢地被许峥冷落,怎能不心生嫉妒,就象当年的肖凌容。更何况跟着许峥到了夏州之后,这姐妹俩一直都没断过联系。”为了查证这件事,我们折进去了十几个暗桩,虽然她拿到了证据也抓到了证人,但那两个女人身边防的滴水不露,根本无法近得了她们的身。
“你是暗阁的股肱之属,难道没在许峥身边埋几个人?此事或真是许峥做的,你能放任他活到现在而无计可施,却要找许常渊清算此事?”
红娟摇了摇头:“许峥手下的人一直在对付我们的族人,我之前安排到许家几个子女身边的钉子都被他们拔了。许常渊这个人是最为狠辣狡猾的一个,我们好不容易争取到了肖凌容安排在武昌王身边的那位族妹,也就是武昌王养在外面的那位宠姬,却没想到许常渊会下手除了她。”
贺云初的眸底神色更冷了:“你们在武昌王的宠姬身边安插了暗桩?怎么跟武昌王也有牵涉?”
红娟无奈地做了一个嫌弃少年无知的白眼,道:“武昌王身边的这位宠姬就是肖涤容,她是梁帝的贵妃华凌容的族妹,与许峥身边的那位肖氏,也就是许常渊的母亲,是亲姊妹。这位华贵妃的手段阴狠诡谲,连梁国那位大权在握的太后都不能如何,我们又岂能……只是在她身边安插了几个能用的人罢了。能如果能通过这姊妹俩,破坏许峥跟贺靖的丹夏铁臂联盟,贺靖和许峥这两人,不管是谁亮剑,都能置肖凌容于死地。”
刚入住宁园那天,许常渊好像跟也提到过,这个宅子是武昌王为她一位外妾所建……
贺云初心脏猛跳了两跳:“你是说,许常渊杀了他的……姨?”这个称呼应该没错。
红娟的答复干脆且直接了当:“为了培养她,肖凌容在她这个族妹身上投入的心思可不菲,按理说,许常渊这种级别的刺客,别说跟她不打招呼谋一面,就算想打听她的行踪都不可能,可偏偏许常渊这个人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肖涤容是武昌王养在外面的暗室,我们的人刚刚传回她离开宁园的消息,就再也没动静了。十几天后,我们才知道肖涤容在瞿州被杀,我们安插在她身边保护的人,也无一辛免。”
贺云初心头微震的同时,还是保持着清醒的思维,问道:“就算是这位肖氏夫人遇难,怎能肯定就是许常渊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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