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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第1页）

我又认为她是一个彻底的夏娃的时候（或者更可以认为她是一个原始的，世纪之初的，也就是刚刚因偷吃了禁果被上帝逐出伊甸园的夏娃。因为她身上所生动百种地体现出来的灵与肉对情与性的迫切摄取和品咂的渴求，仿佛是最原始的女人的本欲的萌发，不受任何约制力的束缚，也丝毫未受尘世后来的心理教化的改变似的），我的眼睛已望着挂在墙上的玻璃相框‐‐那是四壁上除了挂历唯一的装饰。那里已镶着一幅裸女图。那裸女非是印刷品的。也非是复制的摄影作品。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特殊工艺。&ldo;她&rdo;看去是金属质地的。如同是在一块锡板上用最细腻的木刻刀法刻出来的。然而又绝非木刻刀法所能媲美。因为哪怕再细腻的木刻方法，也总归能使人看出象刻的纹络和刀痕。而从&ldo;她&rdo;身上却根本看不出来。&ldo;她&rdo;是一个现代女性。短发。头发从耳廓的上方吹起，而在前额的另一边形成一个蓬松的自然曲卷的帽舌一样的髻，微微地下垂着。&ldo;她&rdo;侧着头，并且低着，因而我看到的只能是&ldo;她&rdo;的左脸。&ldo;她&rdo;的目光也俯视着，如同在瞧&ldo;她&rdo;右臂上小时候&ldo;种牛痘&rdo;留下的疤。当然&ldo;她&rdo;右臂上并没有什么那样的疤。&ldo;她&rdo;的左腿向外劈开着，在一种伸直的情况下，却义折了回来，使小腿的&ldo;肌肤&rdo;紧贴拢着大腿的内侧&ldo;肌肤&rdo;。于是&ldo;她&rdo;的小腿几乎呈水平的一字横阵了。那一种几乎的水平，一直从膝部过渡到脚趾尖儿。脚心自然是向内的。于是脚心的优美的凹状，呈现出好似振翼翱翔的鸟翅般的迷人的曲线。&ldo;她&rdo;的右腿则与左腿取相对立的姿态，倾斜着向上提引。倾斜到左乳那儿，小腿却又向右折了下去。手伸着脚面，似乎在用脚尖儿点撑着地。于是&ldo;她&rdo;的左乳实际上是被右腿的膝部完全挡住了。&ldo;她&rdo;的左肩呈最松弛的状态并不明显地左倾着，而右肩似乎稍略耸起。这当然也就牵引了她右胸的&ldo;肌肤&rdo;于是&ldo;她&rdo;的右乳完全呈露。乳廓的弧形，与倾斜在胸前的右胯&ldo;肌肤&rdo;的丰腴曲线浑然&ldo;吻切&rdo;。而&ldo;她&rdo;的右胯连同她的右臀宛如一颗饱满的檬柠似的，有意无意地完全挡住了&ldo;她&rdo;那女性的羞部。&ldo;她&rdo;的两臂自然也是下垂着的。左臂向右折过去，小臂轻放在左胫上，手从向左倾斜的右小腿内侧探出，搭在左脚踝部。而她的右小臂贴靠着右臀，由臂弯那儿舒缓地垂坠着，右手自然而然地搭在右脚踝部。不过与左手搭在左脚踝部相比，搭的靠上着些……

真是一件美伦美免的工艺品！我的意思当然不是指整个那个相框。它当然的是。我指的是&ldo;她&rdo;。&ldo;她&rdo;尤其是一件美伦美奂的工艺品。古今中外的一些画家、雕塑家和现当代摄影家，似乎总是一再地，不厌其烦地，彼此重复地表现躺着的女人，蜷卧着的女人，以各种姿态站着或坐着的女人的美。不错，那都是美的。有些很美。有些极美。他们也总是一谈到女性肉体的优美和优雅的曲线就激动不已，赞叹又神往。也总是似乎专执一念地表现女性肉体的阴柔美和肌肤的脂润美，但是仿佛极少有人发现，女性身躯也是最可以组合成千姿百态的图形美的。

我望着&ldo;她&rdo;在想‐‐如果仅用一种事物最为准确地昭示美这个字的概念的话，于我而言，我只有指着一个容貌妩媚体态迷人的女人说‐‐这就是。

难道还会作出别的回答吗？

当我从正面望着&ldo;她&rdo;时，&ldo;她&rdo;仿佛确是一幅逆光摄影作品。仿佛是从照片上直接剪下来的。看去根本不是金属性的。我十分惊奇金属的东西，居然也能将女性肌肤的富有弹性的质感表现得那么逼真。居然也能将女性身体的阴柔美表现得那么充分。那时&ldo;她&rdo;周边，也就是相框的全部衬底是银白色的。闪闪发光。而&ldo;她&rdo;被闪闪发光的银白色衬托着。身体极为沉静地处在暗调之中，栩栩如生，呼之欲出。而当我的目光每一偏移，闪闪发光的银白色衬底便随之部分地暗下去。只有无数金属的微粒仍灿灿烁烁。同时&ldo;她&rdo;身体的某一部分却随之明亮起来，幻变成了闪闪发光的银白色。

我离开床，望着&ldo;她&rdo;走去。于是&ldo;她&rdo;渐渐地完全地明亮起来。当我站在&ldo;她&rdo;近前仰望着&ldo;她&rdo;，&ldo;她&rdo;的身体已完全明亮起来，完全变成了闪闪发光的银白色的。只有那些体现出舒曼曲线的地方，仍保留着必要的阴影。而这时原先闪闪发光的银白色衬底，已彻底地幽暗了……

&ldo;她&rdo;又被彻底的幽暗显明地衬托着，弥围着。在衬托和弥围之中，优美地沉静着，沉静又安详……

我以为&ldo;她&rdo;是从锡板什么的金属东西上凸雕出来并颇具匠心地打磨出了那种奇特的效果。细看却又不是。

&ldo;她&rdo;分明是重叠在平面上的。

于熨贴的重叠之中立体地凸现着……

忽然我想到了她裸立在我面前盘挽长发时的情形。她将长发盘挽成的正是相似于&ldo;她&rdo;那么种髻式……

我将目光转向挂历‐‐挂历那一页上也是一个女子。一个年轻的俏丽的西方女子。脸庞俏丽而神情冷峻。是一副真人的照片。一缕金发从脑后绕至面前，咬在口中。&ldo;她&rdo;右手握着一柄短剑，挥舞起来仿佛正欲劈刺下去。那双刃剑宽而短。使我联想到古希腊角斗场上的角斗士们用的那一种。&ldo;她&rdo;的左手持盾。盾上中着三支箭镟。&ldo;她&rdo;一腿跪地，而另一腿屈立着。&ldo;她&rdo;的肩部、小臂、膝部和小腿护着铠甲。&ldo;她&rdo;的上衣也是无数小铁环串缀成的。自然是没有袖子的。很低很低地对结在胸前。裸露出两边乳房的缓凸起的廓部。&ldo;她&rdo;的短裙也是铠甲式的。一些小长方形的金属块儿连成的。所以它们并不妨碍&ldo;她&rdo;那样子跪着。那是一个女战士或女斗士的跪姿。表明&ldo;她&rdo;已决心搏斗到死为止。&ldo;她&rdo;的眼里并无仇恨。只有视死如归的气概和顽强不屈的杀机‐‐在铠甲遮掩不了的一切部分，裸露出的是洁白无瑕的天生丽质的肌肤。那一种洁白也从无数小铁环下明显地衬露出来……

这样的挂历是我从未见到过的。

手持冷兵器的女性我是见过的。从连环画上，从电影里。但身披铠甲的半裸的女人之身，那一天之前我却连那样的想象也不曾产生过。肤若凝脂的，阴柔袅娜的女人之身，与看去分明沉甸甸寒森森锈迹斑斑，仿佛从古战场上寻找到的，还沾染着血腥余味和死亡余息的铠甲&ldo;组合&rdo;在一起，使人感到具有某种惊心怵目的含义似的。我简直没把握认为，究竟是铠甲从外面局部地&ldo;包装&rdo;了那女人之身，还是&ldo;她&rdo;从里面整体地支撑起并衬托了那一副铠甲。试想想吧，假若挑选并组成出一支庞大的个个体态窈窕的模特队，皆披挂上秦皇兵马俑那种铠甲，会不会使男人们比看到一阵雄赳赳威凛凛的冷兵器时代的将士更受震撼和冲击呢？会不会使女人们也同样感到更加惊心动魄呢？如果她们一个个眼里还凝聚着冷静的拼搏战念和镇定的咄咄杀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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