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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第1页)

杨夫人死后,洛阳教义坊的荣国夫人宅邸也空了下来,媚娘念及母亲生前笃信佛教,决定将那所宅子舍与释门,修一座专门为母亲求冥福的佛寺。因此时武士彠已被追封为郡王,杨夫人的身份也变成了太原王妃,于是此庙定名&ldo;太原寺&rdo;。

宅邸占地本不大,媚娘也没有大动工程,只命有司将原先的堂舍改造一下。但作为超度皇后生母的神圣之地,佛像和高僧不可或缺,为此她拨出内帑铸造佛像,遍邀洛阳诸寺高僧,度化一批虔诚信徒,主持这座寺庙。

有皇后的懿旨,工程十分顺利,半月之工便已一切齐备。媚娘也在百忙中抽出时间,亲往太原寺参与受戒仪式。这一天风和日丽,她没有穿华丽的皇后礼服,换了身朴素的黑色纱衣,也没有戴钗环,而是挂了串珊瑚数珠‐‐衣服和佛珠都是母亲的遗物,穿戴起来也算是对母亲的纪念吧。而且为显示虔诚,媚娘决定不乘车、不设卤簿,要一步步走到太原寺。好在教义坊距皇宫很近,站在则天门都能望见,素来强健的媚娘不会感到疲劳;只苦了护驾的侍卫,皇后微服出行,他们也没法骑马开道,只能紧握千牛刀,行走在皇后周围,仔细审视着来往一切行人,唯恐有半点儿差失。

幸而一路无事,眼看已到太原寺山门,十几位高僧已出来迎接,忽觉南面一阵骚动,远远瞧见一名绯袍白须的官员挥舞手臂,似乎要见驾;虽然皇后没设仪仗,这等半路冒见的行为依然不合适,侍卫、宦官哪里肯依?赶忙抽出兵刃,呵斥他离开。

媚娘却饶有耐心,吩咐左右:&ldo;叫这位官员留下名刺,若有奏疏一并拿来,回宫后再做理会。&rdo;

范云仙正要去办,却听那位官员竟扯着嗓门嚷起来:&ldo;洛州长史贾敦实请见……望皇后陛下垂训……&rdo;

媚娘闻听&ldo;贾敦实&rdo;三字,已迈入山门的腿立刻撤回,转身道:&ldo;带他过来。&rdo;

范云仙诧异:&ldo;娘娘识得此人?&rdo;

&ldo;瞎子!没见洛阳东市口老百姓给他立的德政碑吗?&rdo;说罢媚娘又吩咐诸僧,&ldo;吉时已到,莫耽误佛事,几位大师先行剃度弟子,本宫忙完再去。&rdo;

贾敦实官居从四品,或许在乌纱如云的京城不太显眼,但在民间却是响当当的人物,他与他兄长贾敦颐都是著名的清官,光是老百姓给他哥儿俩立的德政碑都能堆座山。贾敦颐在贞观时担任瀛州(今河北河间)刺史,修筑堤堰,治理水患猖獗的滹沱河,因此得享大民,与当时河北另外两位大清官冀州刺史郑穗本、沧州刺史薛大鼎齐名,被喻为&ldo;铛脚刺史&rdo;。而贾敦实比他兄长更厉害,从一介小县令起家,历任各地。自他担任洛州长史,核查土地、惩治豪强,收回逾制强占的田地三千余顷,悉数赋予贫民,百姓无不称快。对这样一位在民间有极高声望的人,媚娘是不敢忽视的。

&ldo;臣唐突圣驾,还望娘娘宽宥。&rdo;这位清官见到皇后大礼参拜。

媚娘虽然久闻贾敦实之名,也曾见过他的奏疏,这却是第一次与本人见面。只见他是一年迈老者,白发苍苍、面貌清癯、个头矮小、身体消瘦,还略有些驼背,很难想象是个做事雷厉风行之人,尤其令媚娘在意的是他那双手……

&ldo;长史无罪,快快请起。&rdo;

&ldo;谢皇后。&rdo;贾敦实叩罢欲起身,却见皇后突然握住自己的手,不禁惶恐‐‐男女有别,君臣有差,这是干什么?想撤手,皇后偏不撒开,硬生生被她搀了起来。

&ldo;唉……&rdo;媚娘翻来覆去打量这双手,抚摸那膨曲的指节、厚厚的老茧,许久才松开,&ldo;这哪像四品官员的手?你这清官当得不易。&rdo;

&ldo;哈哈哈……&rdo;贾敦实听她这么说竟笑了,&ldo;臣不过是常与百姓同耕,遇徭役则率百姓同力同为。娘娘见我这双手便如此感慨,岂不知天下黎庶尽是如此,又有何人怜惜他们?&rdo;

一句话落定,媚娘不禁重新审视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此人风骨挺硬!

&ldo;久闻爱卿大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未知拦驾所为何事?&rdo;

贾敦实当即收敛笑容:&ldo;臣有两件事急需陈奏,一者乃是洛阳令杨德干苛政酷烈,恳求罢免。&rdo;说着便从袖中掏出奏疏。

媚娘却不接:&ldo;此事你先前已上过奏疏,本宫看到了。&rdo;

&ldo;那为何还不调换此人?&rdo;

&ldo;杨德干为人端正、行事干练,与您一样是清官,考课在中中,且不闻御史弹劾,只不过执法稍严,岂能因此罢免?&rdo;考课是每年对官员政绩的考查,据此进行诠选,或升或黜。官员品质的标准包括德义有闻、清慎明著、公平可称、恪勤匪懈四项,称&ldo;四善&rdo;;根据不同职位又有二十七项政绩标准,称&ldo;二十七最&rdo;;最终成绩分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虽共计九等,实际莫说上三等,考到中上者都是凤毛麟角,中中已是不错的成绩。杨德干的政绩想来也是不俗。

贾敦实不服:&ldo;考课者但能观官员之政务,日常之德行,而未能见其远。敦崇仁惠,蕃衍庶物,利国经邦,咸率此道。故政在养人,义须存抚,若伤生过多,虽能亦不足贵也。杨德干虽政绩斐然、自身清廉,但为政过苛,催税催赋不遗余力,动辄杖杀而立威。民间有谚&lso;宁食三斗蒜,不逢杨德干&rso;,这等人岂能为东都县令?&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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