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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代价（第1页）

夏伯严的弹劾气势汹汹，但结果却是光打雷不下雨。

平日里他只揪着皇上一个人喷，顶多再捎带上王鹤，身后的文官自然云集响应。可这一次呢，张启真也给卷进来了，顺天府尹张士寻更是无妄之灾。

顺天府尹本来是不用上早朝的，因为这次弹劾，宋世平急召张士寻入宫，让他殿上自辩。

张士寻猛地被宰相弹劾，只觉得是莫名其妙。不过在张启真的带领和暗示之下，他很快就找到了节奏。两位姓张的大臣虽然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但面对共同的发难者，你一言我一语地辩解起来倒是配合默契，甚至有种上阵父子兵的错觉。

往日里夏伯严在朝堂之上鲜有败绩，不管是方略决策还是官员任免，他的意见大多可以落实到最后。即便是之前和宁请封和弹劾王鹤的事情上没能彻底如愿，最终的结果也是他和皇帝各退半步，取道折中。而现在，夏伯严的弹劾遇到了很大的阻力。

张启真为国操劳多年，年龄官龄都比夏伯严要大，而且德高望重。有传言说当年若是张启真主动争一下，那么辅国的就不是夏相，而是张相了。

张启真权力欲不重，也没有夏伯严那样的威严和领袖气质，但他还是受到很多文官后辈的尊敬。如今夏伯严弹劾张启真，而且只是因为报纸上的些许言论，这就让人不能接受了。

而张士寻虽然没有张启真一样的名望，但他的官职和罪名让人在意。

顺天府尹，正三品，执掌京师，身负要职，是全国州府里品级最高的长官：一般的知府都是正四品，唯有顺天府尹是正三品。

别看顺天府尹不上早朝，可身居此职者是可以随时进宫面圣的，而且对朝廷大事还有一定的话语权，可以说是举足轻重了。可顺天府尹职位虽高，压力却大，天子脚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出点什么乱子，头一个问责的必是顺天府尹！所以很少有官员能在这个位子上久坐的，半道背锅离职简直是太常见了。但若是能平平安安度过一任，那么这位官员的能力便会受到认可，以此资历为凭，再往上升的时候就容易多了。

张士寻是新皇登基后任命的顺天府尹，此人行事低调但极为认真负责，在文官里属于不那么刺头的那种，是宋世平矮子里面拔将军的权衡选择。张士寻就任顺天府尹大半年，京中也确实没出过什么乱子。文武百官看在眼里，对张士寻也是交口称赞。

可眼下，张士寻受到当朝宰相的弹劾，若是罪名坐实，他必要引咎辞位，从顺天府尹上退下来，之前做出的成绩也都要前功尽弃了。可他因何获罪呢？只不过是正常地执行公务罢了。

通闻司本身没有多少差役，请求顺天府出人手协助公干也不是第一次了。封禁报纸等于砸人饭碗，而且卖报的多是不晓事的孩童，就知道死抱着报纸哭。当差的谁有功夫慢慢哄慢慢劝去呀？不都是一把抢走了事。这叫‘行止粗暴’？况且以前封过好几家小报都是如此，也没人出来说话，怎么这次就追究起来了呢？

再说那些被关押的士子。宰相家门口乱贴文章的且不说，在中书省外聚集闹事那叫‘小过’？可有那脑子烧坏了的书生想往中书省院子里扔砖头呢。这要换个普通人，判个流放都没人喊冤！只在顺天府大牢里关几天已经是优待读书人了，这叫‘断案不公’？那还想怎么公平？不予追究吗？

用如此牵强的罪名毁掉一个官员大半年的努力，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百官面前，让那些日后可能接任顺天府尹，并以此为晋身之梯的官员看了，怎能不升起兔死狐悲之感？

一时间，为二张辩解的，求情的，以其他公事转移话题的，一个个全跳了出来。虽然这些人没有直接反驳宰相唱对台戏，但态度其实已经很明确了。可以说夏伯严为相期间，是头一次出现这种‘众叛亲离’的场面。

支持夏伯严的也不是没有，比如盯上户部尚书位子的左都御史崔敏静，还有夏伯严的忠实拥趸，吏部尚书韩川。这两人分量极重，再加上职责相关，说一句顶别人三句。如此一来，文官里两拨人争个面红耳赤，旗鼓相当，这样的场面，自立国以来还真不多见。

最后，因为百官意见相左，天子顺理成章地搁置了此事，待日后再议。看看‘日后再议’了好几次的造船申请，基本可以确定二张和王鹤的罪名就要不了了之了。只不过，《儒商》周报的封禁，短时间内怕也是无法解除了。

夏伯严用强势的反击洗清了自己身上的污点，仅从这个角度上看，他是成功了的。不需要这些弹劾落到实处，只要打出态度和底气，今日朝堂上的争论传到外面去，至少在学界士林，夏伯严可以重新挺直腰杆了。胸怀天下的形象维持住了，绝对正确的权威得以延续。可代价是什么呢？也许夏伯严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吧。

沈其音和肖锦告别王鹤，离开了通闻司。路上闲聊，肖锦倒是难得地替夏伯严说了几句话：

“老夏心里那口气我能明白，毕竟他从没想过压制那些大儒，却因此坏了名声，怎么想都会觉得冤啊！”

“老夏的确是没压制过有名望的大儒，可最开始对待《儒商》的态度难道就不是学术压迫了吗？他以为《儒商》的作者是普通的乡儒或是商贾，所以一个不顺眼就能随手封了？你会觉得他冤，只因世人看重那些大儒的话语权，却没人在意小民开口说话，发表己见的权力而已。当然啦，这也不是你的错，世道如此。唉，希望咱们的报纸能一点一点改变天下人的观念吧！”

时不时地，沈其音就会发表一些高屋建瓴，仿佛飘然世外一般的见解，肖锦早就习惯了。虽然理解起来比较困难，但至少不会再大惊小怪了。

两人回到报社，才上了楼，就见一身男装的张诗韵等在那里。

沈其音毫不意外，张诗韵帮她约了稿登了文章，最后导致《儒商》被禁，还不知何时可以解禁。她此时找上门来讨个说法，简直是再合理不过了。

好在沈其音早就想好了应对方法，她大大方方地走到张诗韵面前，拉住她的手，亲切地说道：

“诗韵来啦！我也正准备找你呢。这次的事情——”

“诗韵？！”一旁的肖锦忽然怪叫一声，张大了嘴巴指着眼前的男装丽人惊叹道，“张诗韵，原来就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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