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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第1页）

门外站着的人不是陈嫣。我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是谁。李渊。那个敌对的陌生人。

他有些尴尬地看着我。他说：&ldo;我只有郑老师的电话，没有你的，所以我只好来这儿了。&rdo;

&ldo;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儿?&rdo;我忘记了他不管怎么说都是个跟踪者。

&ldo;昭昭今天下午火化，你要不要一起去看一看?&rdo;他眼睛盯着我身后的墙。

我想说那有什么可看的，不过我说：&ldo;我去。&rdo;

插pter12

方靖晖

我有点紧张地把他关在门外，然后去到厨房里告诉雪碧，我得走了，有同学来找我，我必须马上回去学校注册‐别人都已经在上课了。不出我所料，她觉得这个说法非常合理。

于是我和陌生人李渊一起去了离市区很远的火葬场。

大伯去世的时候，我来过这里的，我是不是来得太频繁了些?龙城的九月，万里无云。我看着面前的那个大烟囱，以及它身后的蓝色天空，突然觉得，我好像是离开了这个世界一段时间。现在回夹了。‐尽管我在今天早上才去过医院。

手机的振动声突然没有征兆地消失了。我不得不承认，现在也许只有静谧的死亡才能抚慰我。跟杀戮无关，跟仇恨无关，也不需要去想关于&ldo;复仇&rdo;或&ldo;惩罚&rdo;或&ldo;审判&rdo;或&ldo;偿还&rdo;的任何事‐那都是人类的事情，只有&ldo;死亡&rdo;的本质，这个干净的句号才和大自然有关。它应该就像九月的阳光一样，灿烂，但是绝不耀眼，也改变不了周围那股凉意。

那个振动声消失以后的世界真好啊，我看见那两个曾经在昭昭病房里出现过的人走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盒子，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神情‐就是沉痛里面含混着说不出的轻松。我走过去问他们：&ldo;昭昭的骨灰能让我带回去吗?&rdo;他们发愣的瞬间我就补充了一句，&ldo;我是郑老师的妹妹。&rdo;他们对视了一下，就把盒子交给了我。

&ldo;只能让她继续住我的房间了。&rdo;我自言自语。该样也挺好的，我们曾经分享过一个房间，她不会不习惯。

李渊突然说：&ldo;郑老师是个好人。&rdo;

我仰起脸，第一次有勇气直视他的眼睛，现在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了，他是曾经满怀杀意的跟踪者，我是凶手的亲人。我觉得这样的平衡很妙‐我现在得学会欣赏人生里一切暗藏规律的对称和美感，忽略它们有多么残忍，只有这样才能生存下去。

我说：&ldo;是不是好人，又有什么要紧。法官才不在乎凶手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rdo;

他说：&ldo;也不能这么说。至少我身边的人，我的同事们，看了报纸以后，都同情郑老师。&rdo;

&ldo;如果当时你真的杀了昭昭，他们也都会同情你的，你是不是好人，我还真的不知道;现在他们都去同情一个为昭昭报仇的人了。&rdo;我轻轻地笑了一下，惊讶自己居然还能这样畅快自如地微笑，因为我第一次发现，这些所谓的&ldo;同情&rdo;还真是贱，包括我自己，我曾经紧握住昭昭冰冷的手的时候，其实也暗自同情着李渊;就在我看着李渊用一种复杂的怨愤的神情注视着单薄的昭昭的时候，我心里也在同情昭昭‐是，这没什么不对，但是这很贱。

&ldo;那时候我一直跟着她。&rdo;李渊似乎是在眺望地平线，&ldo;所以我知道你们家在哪儿，我也知道她去了好几次医院，我知道她有病，在我们那里她的病很多人都有。&rdo;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些。也许他也在回忆当初的自己。停顿了一会儿，他说：&ldo;我听说，昭昭的爸爸在看守所里知道了消息‐他试着撞墙，但是自然是被救了。&rdo;

&ldo;你开心了对不对?&rdo;我抱紧了那个装着昭昭的盒子，&ldo;他得到惩罚了。&rdo;

&ldo;是。&rdo;他干脆地回答，&ldo;我就是恨他。他也该尝尝这种滋味。&rdo;

&ldo;但是你知道昭昭死了的时候，是不是很高兴?&rdo;

沉默了一会儿，他终于说：&ldo;没有。一点也没有。&rdo;他不知道，在那个安静的瞬间里，我心里在拼命地哀求着：求求你，别告诉我你真的很高兴，别那么说，就算是念着她温热的灰烬正在暖我的手，你撒个谎‐‐就像小时候，一点一点展开明知考砸了的试卷，恨不得在分数露出来的瞬间闭上眼睛‐‐或者我已经不自觉地在等待回答的时候把眼睛闭上了，天上的神，你都看到了吧，所有这些卑微和脆弱。

但是我听清了，他说的是：&ldo;没有。&rdo;

我说：&ldo;谢谢。&rdo;尽管不知道在谢什么。

龙城的郊外，真荒凉呀。昭昭，我们回家吧。

李渊在我的身后静静地问：&ldo;我不明白，郑老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rdo;

我该怎么说?有种温热在眼眶中扩散，但我想它没能力凝结成泪水的，因为我的眼睛太冷了。我说哥哥他不过是一时冲动吗‐话是没错，但是太假了，我现在不需要应酬任何人;我说他是为了履行跟昭昭的承诺吗‐‐不，昭昭当然没有希望哥哥去杀掉陈医生，所谓承诺，指的是那种彼此交换灵魂的信任，尽管如此我也知道哥哥其实不只是为了昭昭;我说他只是做了一件他认为必须要做的事吗‐‐怎么可能，我难道不知道任何人都没有权力去拿别人的性命，不管手里握着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正因为我知道那是错的，所以此刻我也不敢百分之百地承认我从一开始就原谅了哥哥。那么，我该怎么说呢?

打死我，我都不会跟任何人表达这个意思：哥哥和昭昭是作出了庄严约定的伙伴，他们相约一起去世界的尽头杀龙。他们一路披荆斩棘，互相取暖，千辛万苦中，昭昭死在了半路上。只剩下哥哥一个人面对没有尽头的荒凉旷野。窒息的孤独中，突然有那么一个人路过，冷冷地嘲弄地说：&ldo;其实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龙。&rdo;‐‐这人并不是第一个告诉他们这件事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是他偏偏就出现在此刻，于是哥哥拔出那把和同伴一起锻造的剑。刺讲了该讨路人的胸口。

过路人的血滴落在雪地上的时候，哥哥的耳边回荡起了龙临死前悠长凄厉的哀鸣‐其实他还是搞错了，那只不过是风。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但是如果真的这么说了，谁会懂?这个世界不会再原谅哥哥，那就让世人用他们习惯的方式，把时间用在&ldo;同情&rdo;和&ldo;不同情&rdo;上吧。所以我只是转过脸，很认真地说：&ldo;李渊，再见。&rdo;

到家的时候，我把所有从外面带回来的东西都放进了房间。没有关房门，因此外婆和雪碧的电视剧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上来。应该是片尾曲的歌声中，外婆义愤填膺地说：&ldo;她怎么打人?&rdo;雪碧说：&ldo;啊呀外婆，她打人是不对，但是那是因为她知道她女儿跟仇人家的儿子谈恋爱了，所以很生气啊，她不是坏人，她是好人一还有，这个应该是过几天才会演的内容，我们今天是看不到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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