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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第1页）

从《论纲》的内容看，本雅明所要修正的是由第二国际社会民主党所确立的、而且依然流行于世的&ldo;历史唯物主义&rdo;。他几处批判社会民主党的历史观。他恪守不直接批评苏联的立场，但是他实际上把当时苏联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也归于第二国际社会民主党的传统。在这一点上，他与社会研究所的成员是一致的。在第1节里，本雅明把这种&ldo;历史唯物主义&rdo;比作一个木偶，因为它具有了各种神学功能，所以能在历史解释中无往而不胜。但是本雅明指出：&ldo;众所周知，神学今天正在衰微，已经不得不靠边站。&rdo;（12）

《论纲》的核心是通过批判&ldo;历史主义&rdo;，阐释本雅明所理解的&ldo;历史唯物主义&rdo;。《论纲》弥漫着一种悲愤情绪。这种情绪也使本雅明原有的乌托邦救世主义思想因素膨胀起来。

所谓历史主义是指所谓历史事件的因果必然性和历史的线性进步的观念。本雅明把社会民主党的那种&ldo;历史唯物主义&rdo;看做历史主义的变种：&ldo;社会民主党的理论甚至其实践都是由一种进步观塑造的。这种进步观不是面对现实，而是制造教条的说法。&rdo;（13）社会民主党完全以技术进步作为衡量历史的唯一标准，而无视文明发展过程中的野蛮记录。这种观念极大地毒害了工人阶级。本雅明尖锐地抨击道：&ldo;如果人们问历史主义的拥护者实际上是与谁共鸣，那么这种哀愁的性质就表现得更明显了。回答必然是，与胜利者。而所有的统治者都是以往征服者的继承人。因此，与胜利者共鸣必然有利于统治者。&rdo;（14）&ldo;为什么法西斯有机可乘，其中一个原因在于，它的反对者以进步的名义把它当做一种历史常规。&rdo;（15）

本雅明认为，历史主义的进步观建立在&ldo;同质的、空虚的时间观&rdo;的基础上，历史唯物主义的任务是打破这种历史时间观，建立新的历史时间观。这种新的历史时间观认为：&ldo;历史是一种结构的主体，其发生地点不是同质的、空虚的时间，而是由当下的存在所填充的时间。……这种当下时间是……打破历史连续性而获得的。……意识到他们将要打破历史的连续性，这是处于行动中的革命阶级的特征。……在历史的广阔天地里的同样跳跃是辩证跳跃，这就是马克思所理解的革命。&rdo;（16）本雅明用乌托邦救世主义的概念来解释&ldo;当下时间&rdo;。他把每一个&ldo;当下&rdo;都看做具有超越现实的&ldo;弥赛亚时间&rdo;因素：&ldo;当下在瞬间喷发出弥赛亚时间的碎片。&rdo;&ldo;历史唯物主义者只是在把一个历史对象当做一个单子时才会研究它。在这种结构里，他认出一种弥赛亚主义的幸福停顿的迹象，换言之，在为被压迫的过去而战斗时的一个革命机遇。&rdo;（17）历史的时间在本雅明的理解中就有了双重含义，既是蕴涵着无产阶级革命的机遇，又可能是人类文明的末日审判。

《论纲》第9节是《论纲》的中心。本雅明再次用&ldo;新天使&rdo;的意象形象概括地说明了他的历史观：&ldo;克利的一幅名为《新天使》的画展示了一个天使，他看着什么，似乎他正要离开它凝神思考的某种东西。他的眼睛注视着，他的嘴张开着，他的翅膀展开着。这就是人们描绘的历史天使的形象。他的脸转向过去。在我们感受到事件链条的地方，他看到的是一个彻底的灾难。后者把残骸一个压一个地堆起来，把它们猛摔在他的脚前。这个天使愿意停下来，唤醒死者，把被打碎的东西变成一个整体。但是，一阵风暴从天堂刮来。它猛烈地抓住他的翅膀，使天使不能合拢它们。这个风暴不可抗拒地把他推向他背对的未来，同时他面前的碎片堆积越来越大，高耸入云。这个风暴就是我们所说的进步。&rdo;（18）

在这里，本雅明所钟爱的&ldo;新天使&rdo;变成了&ldo;历史天使&rdo;。这种历史天使的意象不是宗教神学意义上的，因为&ldo;他&rdo;不是来自天堂。&ldo;他&rdo;似乎是一种历史意识的象征。&ldo;他&rdo;背对未来，面向过去。面向过去，是因为在本雅明看来：&ldo;不是人类，也不是人们，而是正在进行斗争的被压迫阶级才是历史知识的储存者。在马克思那里，这是最后的被奴役阶级和复仇者。他们以世世代代被践踏的人们的名义来完成解放的任务。……养育这二者（指工人阶级的仇恨和献身精神）的是被奴役的先辈的形象，而不是被解放的子孙的形象。&rdo;（19）因此，革命是&ldo;唤醒死者&rdo;。背对未来，是因为本雅明把革命视为历史连续性的中断，即我们的世界和未来的世界之间的根本断裂。在他看来，未来是不可知的，也可能是一个美好世界，也可能是人类末日。如果是前者，他与马克思一样，不能也不愿设计未来的细节。但是，与马克思不同，由于本雅明彻底否定历史连续性，否定文明的辩证积累，因此，&ldo;他&rdo;面向过去，意味着推动人们向前的动力乃是对&ldo;失乐园&rdo;的记忆，是一种乌托邦的力量。在这一点上，本雅明倒退到马克思以前的水平上了。

本雅明的悲观主义情绪在《论纲》里也表现得淋漓尽致。不仅人类历史被说成是一个&ldo;碎片堆积&rdo;，而且历史天使无法抗拒猛然袭来的&ldo;一阵风暴&rdo;。这风暴在当时本雅明的心目中不仅是一般意义上的历史灾难，而且具体地意指由&ldo;物质文明进步&rdo;或&ldo;技术进步&rdo;所孕育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本雅明后来对阿伦特说，新的世界大战将是毒气战争，将会导致全部文明的毁灭。（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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